我趴着不想動彈,一方衣角卻悄然映入眼簾。
我問來人:“今日都做了什麼?”
對面的小家夥躊躇了一會兒,回道:“還是習了字,父君讓我熟讀六界通集,現下差不多都能記下了。”
我歎了口氣,坐起身,伸手将他有些歪了的衣襟擺擺正。
“白澤這家夥還是老樣子,這麼點大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暗自感歎這孩子記性真好,一個月就能把半人高的六十六本冊子都背下了?
這個與我第一次見面就拿着短劍喊打喊殺的孩子,如今卻是一幅正常小孩模樣,看着有些許腼腆但十分懂事有禮。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迫風”化成的器靈。
白澤曾說過,以我的資質,“迫風”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間就化出器靈。
但他後來又改口,說或許有他一成法力,化出器靈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同我微薄的精力沒什麼關系。
在這一點上我并不占理,加上近來我頗不待見他,故而也未同他理論什麼。但這孩子不僅始終喚我娘親還喚白澤為父君,讓我十分頭痛。
“小風風啊,上次不是說過嘛,你喚我娘親可以,但不可以認白澤為父君,不然白澤會以為我在占他便宜。”
“可父君說,我本體乃他法力所生,猶如分身,至親如子,讓我不必輕蔑自己。”
我頭痛。
怪不得白澤特别看重于他,自己的一成法力,就和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一樣珍貴。
“那你喚他父君可以,莫要喊我娘親。”
“可父君又說器靈需主人精力化養,精力猶如器靈骨血,如凡人骨血乃母親所養,器靈的骨血亦是如此。”
白澤沒事說這些酸腐的話作甚,都将孩子教導偏了。
“道理是如此,但我相信白澤意在教導你遇事不膽怯,要知恩護主才是。”
他的眉毛要纏到一起:“可是,意思不也是神君是生我父,主人是養我母嗎?”
說不通,說不通,真是有理也說不通!
我隻得退一步:“那你私下這樣喚我們可以,但切記不可在外人面前這麼喊,在外人面前要喚白澤神君,喚我阿宸。”
我怕他不答應又立刻補充道:“你父君仇人可多了,你若在别人面前認了他這個父君,保不準給人盯上,我可就是個活生生的前車之鑒,你還這麼小,歹人一伸手就能将你擄了去。”
他雖然滿臉的不相信,但看我認真如斯,還是免為其難答應下來。
我算松下一口氣,又問他:“法力控制的如何了?”
他又一下蔫了,低下頭小聲道:“還未有進展。”
小迫風初化人形時雖然十分威風,但化形實乃形式所迫,化形時戾氣甚重,一時無法控制法力,現下竟然不能隐回原身法器中,隻能保持着小孩的身形。
“你也莫要氣餒,慢慢來就是。”我非精怪,這事緣由我不懂,隻得好好寬慰他。
他點點頭,是個說得通理的好孩子。
不虧是我的器靈,生來有教養性情通達。
“那你過來找我有何事?”
雖然小迫風的本體還在我腰間挂着,隻要我不離開這院子,他也沒法出去,但自他化形以來,都由白澤教養,白澤在院中時他基本形影不離,白澤不在時他就在房中溫習功課,白澤對他很耐心,似有傾囊相授的意思。
而那日後我便與白澤有些疏遠,未有主動與他說過話,我想白澤也有所察覺,但這個無趣又清傲的神仙居然也擺上了譜,次次有話要說就着小迫風來傳話,使人越發不痛快。
“父君說明日要早起回姑蘇,讓娘親收拾好東西。”
哦,明日是四月初八了。
我瞧見白澤這廂正在不遠處背對我們站着,閑乏地向池中丢一些魚餌。
我懶散地回了句:“曉得了。”
次日我被小迫風從床塌上拽起來,睡眼惺忪着推開門,才發現天也不過剛剛亮起來。
白澤已經準備好一切,甚至在廊外飲起了茶,見了我才故作姿态地将杯子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原本他這樣沒眼色地将我從睡夢裡吵醒定要被我叨上許久,但我如今懶得同他理論,反正我從來說不過他,還不如不言省得自讨沒趣,想到這裡也就生生咽下這口氣,提了提精神走在了他後頭。
小迫風提着我們的細軟跟在我後頭,不得不說這孩子還挺靠譜,但我不忍提醒他以他這般身量拎着兩個大包袱的樣子其實十分滑稽。
從前我們來去芙蓉城,林歸硯都要大張旗鼓夾道歡迎相送,整個芙蓉城的人都會要在街上尋一番熱鬧,如今白澤有意為知,晨時敲敲帶我們出了城主府,路經守門的侍從也偷懶都在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