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輕微晃動,清英揚起馬鞭的手一頓,回頭問了一聲:“殿下?”
不算冰涼的利器抵在她的喉間。
落蘇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她揚起聲調:“沒事兒,沈厭過我這邊了,我跟他說會兒話。”
聲氣還是跟以前一樣,朝氣的、蓬勃的。
清英看着車簾的目光停頓了兩秒,而後揚起馬鞭一鞭抽了下去:“駕。”
馬車内的空間一下恢複了安靜。
落蘇看着面前人的眼睛,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麼冷靜過,她問了一句:“沈厭,你是重生的吧?”
聲音放得很小、壓得很低,因為怕外邊的清英聽到。
沈厭沒說話,隻是握利器的手更緊了點。
落蘇本也不指望他回答,因為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她觑着沈厭陰沉的臉色,很快又自己接了下一句:“那你可以告訴我,孟仲斯上輩子對你做什麼了嗎?”
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落蘇其實早就問過沈厭,跟這個差不多的問題。落蘇還記得那句話是:你為什麼聽到孟仲斯反應那麼大啊?
雖是差不多的問題,但問出兩個問題的心境卻截然不同。
若說第一次問是存了試探的心思,那今天,大概是出于心疼。
從聽到傅明嶽那句“仲斯同沈公子之前從未見過”,就泛上來了的疼。
按照這段時間落蘇跟傅明嶽的接觸,她了解的傅太醫是一個好人,更是一個負責的太醫。那原書中對沈厭做出那些惡行的,便不可能是他。
落蘇隻能依據現有情況猜測,若她沒有穿過來,原書的情形應該是傅明嶽對原文三公主大膽谏言(或是不怕死謊報病情)被罰下場,在這之後來了個頂替他的太醫。
這太醫就是孟仲斯。
孟仲斯畏懼三公主權勢,對三公主所言全都聽取,緻使沈厭本就難熬的生活愈加沒有希望。
這才使沈厭在聽到“孟仲斯”這個名字時反應如此激烈,激烈程度甚至直逼見到她這位原文三公主。
所以,落蘇才在産生這想法後,立馬對傅明嶽展開了問詢。
但從傅明嶽的言辭中,落蘇又聽出傅明嶽對孟仲斯的多加贊賞。
落蘇相信傅明嶽說的,相信在傅明嶽的眼中,自己的好友真的就是個品行高潔之人。
但是她不相信孟仲斯,或者說她更願意相信沈厭的反應。
沈厭聽到她的問話後怔愣了一瞬,随即眼神變得更加兇狠。
下一秒,落蘇就感覺到抵在自己喉間的、那尖銳的東西刺破了自己的皮膚,一點點血珠浸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落蘇竟沒有感到特别的害怕,反而生出了萬般的豪氣。
所以,落蘇看着沈厭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孟仲斯上輩子,是不是對你很不好啊?”
沈厭沒開口,隻是把視線凝在了那一片潔白脖頸上,那被刺出的一小點血色上。盯了幾秒後,又轉回了落蘇的眼睛。
那裡面他沒看到恐懼,有的隻是幹淨澄澈、一腔真心。
時間好像一下倒回了他重生那天。
落蘇站在他床前,想讓他離開那困住他的牢籠,于是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證新房間會比一定會比現在的好。說着說着還半蹲下身子,形成了仰視的視角。
那時落蘇的眼神就跟現在的一樣。
甚至連聲音也沒什麼變化,還是一樣的又輕又柔。
沈厭盯着視野中的潔白脖頸。
他知道自己隻要刺下去就可以了,那些動搖便都會随之消失、不複存在。
手好像握得更緊了,他聽到了一聲聲的心跳。
咚咚,咚咚。
就在此時,正在駕車的清英忽然喊了一聲:“籲——”
她稍稍偏了點頭,聲音傳了過來,“殿下,可能得稍微等小會兒了,前面也有輛馬車,他得先移開,我們才能過去。”
落蘇揚聲答應了一聲。
倒是沈厭聽着這聲音,告訴自己:就這樣吧,時機不合适,今天是他沖動了,在這殺人他也逃不了。
于是,落蘇就感覺制住自己的力量忽然一撤。
她驚喜擡眼,隻看見沈厭掠向另一邊的殘影。
落蘇剛打算開口,沈厭就像知道她要說話似的,把她話堵在了嘴裡。
沈厭已經坐回了對面,眼下正閉着眼睛,眉頭微蹙:“别說話,閉嘴,不然我殺了你。”
明明是很冷的語氣。
不知道為什麼,落蘇卻聽得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閉嘴。别說話。
兩個詞用詞重複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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