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收回目光,明白過來夥計在想些什麼,移開視線,推開他,“滾。”
夥計忙躬身,做小伏低,将男子送進房中,關好門,“诶,貴人稍候,小的這就去為您取替換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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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勵将蕭楚卿推到房間中央,從腰間的香囊裡摸出一塊葉片似的銅牌,走到牆邊衣櫃處,彎下腰,将它扣在衣櫃旁側的凹槽内,衣櫃随即咔哒響動一聲,緩緩地開了個口,露出後頭的通道。
方勵将蕭楚卿推過來,又轉頭妥帖地複原。
兩人順着暗道沒走多遠,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便飄了過來,“喲,貴客的氣息。”
蕭楚卿扯唇輕笑一聲,擡起眼,便見一位穿得花團錦簇的開屏孔雀,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花孔雀一看到蕭楚卿,嘿嘿笑了起來,對他拱手作揖,“楚卿,還未曾恭賀你新婚大喜,現下給你補上了。”
蕭楚卿臉上的笑意凝住,目光往眼尾一掃,面容疏忽冷下來,“不必。”
“我這沒什麼值得道賀的喜事。”
穆醜曉得錯了,方才因為嬉皮笑臉,右臉掙紮開的刀疤,立馬又直了回去,他小聲嘟哝道:“我聽蠶絲們探到的消息,蘇意歡也是個美人,本以為抱得佳人歸,你是高興的呢,不然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便醒來了……”
“我醒來與她沒關系。”蕭楚卿不厭其煩地與人解釋這一點,勢必要撇清與蘇意歡的關系。
“行行行,我的爺您别生氣,我不說便是了。”穆醜上前來,接替方勵推起蕭楚卿的輪椅。
三人往前走,在交叉縱橫的通道前,七拐八繞好一番,穿過最後一道小門,眼前視線豁然開朗。
裡頭匆匆忙忙跑着許多人,最中央的圓台,百萬根蠶絲交疊着,繞出一隻氣勢恢宏的飛蛾來。
蕭楚卿看了一眼,見陳列信息鍊的蠶蛹還算整齊,看來蠶絲們聽聞他出事後,還沒有太過懈怠,一顆心安放下來,隻是目光掃到圓台上的那隻蛾子時,他眼前忽的一下發黑,語氣急了些,“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究竟搞了多少這樣沒用的花樣?”
“什麼東西沒用?”
“那隻蛾子。”
穆醜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得意之作,随即像隻頂着破鑼嗓子的鴨子一樣,憤憤不平地叫了起來,“您冒着風險跑我這一趟,就是來罵我的蛾子來了?”
穆醜立即松開輪椅,背着手走到前頭,指着巨大的撲棱蛾子,
“你瞧瞧,這多宏偉!”
“這多壯觀!”
“這多雅緻!”
“你知道這花了我多少心思嗎?”
蕭楚卿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忍下了白眼,“沒工夫知道。”
“得了,說正事吧。”
如穆醜所說,他此一次出來,确實費了不少周折,為了避免叫人猜忌,時間緊張的很,他也沒必要揪着穆醜的品味品評個沒完。
而此處就是蕭楚卿先前試探蘇意歡時,說的情報網。
蕭楚卿自十五歲時便開始籌謀建立的東西。
“穆醜,你務必親自盯着人去探這些消息。”蕭楚卿交代。
他這句話說完卻是落了空。
穆醜走到他那“金貴無比”的蛾子跟前,全然不理蕭楚卿了。
“穆醜。”蕭楚卿加重了音叫他。
穆醜摸着蛾子的翅膀,“你得誇它一句好看。”
蕭楚卿閉上眼,拳頭都不自覺稍稍握緊,一時想問到底是誰年紀更大,到底誰是誰的上司,背着良心,好歹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好看。”
穆醜瞬間像是被順平了毛的哈巴狗,跳着轉過身,又跳到蕭楚卿身前來,“诶,得令,您說。”
蕭楚卿直覺沒眼看,視線移開了些,又落回來,“替我查一查一個月前襲擊我的那批人馬。”
說到正經事了,穆醜也不含糊,立馬召來一個人,捧着紙筆上前來記錄,“說說他們用的武器,還有路數。”
蕭楚卿開始回憶,“賊人用彎刀,顯然不是中原賊寇常用的武器……但他們中,好幾人用的并不那麼趁手,有幾人卻是十分熟練。”
“他們習慣用滾石先打亂陣型。不過你也知道,行軍一向是會派人去探路的,如果我身旁的人沒有問題,那麼他們此一番做的準備功夫不少,決心也是不小,那麼短的時間内搬來滾石……”
“誰啊……這般恨你。”穆醜聽了,都不由得後背發涼。
蕭楚卿自然說不清這樣的緣由,更不好無端猜疑,叫穆醜收集信息時抱有偏見,反而橫生錯漏,少查漏查,“所以,需得麻煩你仔細查一番。”
“那是自然。”穆醜說,“為你辦事,我定是盡心盡力的,隻是……還有旁的什麼嗎?”
“方勵說,他帶兵前來救援時,我們腿上都被壓了石塊。”蕭楚卿提了一嘴,随即側頭同方勵說,“你好好與穆醜形容一下。”
方勵點頭,“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明明人人都倒下了,那賊寇卻還要搬來石塊壓在人腿上,仿佛就算人死了,也要帶着折斷的腿上路投胎。”
“這報複的意圖很強啊。”穆醜好似想起什麼,但那想法一閃而過,他捕捉不及,便再不見蹤影了。他皺了皺眉,“行,我知道了,等着吧。”
“還有……替我找找庭蘭的下落。”
穆醜身形一僵,“什麼?”
他站到蕭楚卿跟前,彎下腰,幾乎貼到蕭楚卿的臉上,
“這位爺,您知道那懸崖有多高嗎?早在您沒醒的那段時間,您家老夫人想着您定是惦念着你的庭蘭,老早派了一堆人去尋了,足足尋了有十天啊。可是除了她的一片破落的衣衫,什麼都沒有找到,且這都半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