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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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湛藍的天空幾乎快要被紅牆吞噬幹淨。
眼下距離先前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蘇意歡還沒來。
方勵在一旁也拿不定主意,是要走,還是去找夫人。
他好幾次掀開簾子預備問蕭楚卿,卻總是在看到他不佳的面色後,改了口,隻是問公爺要不要喝些水再等。
但不出意料的,得到的每次都是他不耐煩的不用。
方勵隻好恹恹作罷,郁悶又老實地等着,也不知今日他家公爺是被誰點了炮仗,這般陰晴不定。
早晨還賞他喝燕窩粥,中午就要罰他家法,現下到了傍晚,竟是又甩起了臉子來。
真是年紀見長,脾氣也見長。
又過了一刻鐘,方勵都有些站不住腳了,馬車裡頭的蕭楚卿總算開口,給他下了命令,
“方勵,去找找人。”
方勵應了一聲,剛轉過頭,便見得一道身影向這邊疾步奔跑而來。
他怔了怔,還是停住了腳步,決定站在原地等那人跑過來。
透過被風卷起的簾子,蕭楚卿看到方勵還未動身,心中的煩躁翻湧,“方勵!”
下一秒,馬車的窗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湘雲氣都還沒喘勻,就大聲喊了起來,“公爺,快救救夫人吧!她被公主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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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勵推着蕭楚卿一路跟着湘雲朝西邊去。
湘雲現下也就是憑着先前跟公孫華離開時記下的路在走。
但她說到底也不确定,她走後,蘇意歡是否還在這附近,有沒有被公主帶去其他地方。
總之湘雲找到蕭楚卿的時候,人慌得都快不行了,小臉刷白,還是蕭楚卿叫她先冷靜下來,帶他來這邊看看,她才勉強安定住。
蕭楚卿當然也沒完全指望着湘雲能帶着他找到蘇意歡,還另派了人,去給公主傳話,道天色已晚,公主與夫人再是投緣,有說不盡的話,依着禮數,夫人也該随他出宮回家了。
湘雲念“萬萬不要出事,意歡平平安安”念了一路,但趕到那處犄角旮旯地,發現此處空曠一片,她的心還是頓重地跳了一下。
“方勵,跟着地上的腳步,再往前走些。”蕭楚卿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湘雲這才注意到地上殘留着的,頗為淩亂怪異的腳步。
想起蘇意歡醉倒過去以後,總是站不穩,立在一處地方時,不住地要在原地深深淺淺踏步好幾下。
這腳步大抵是蘇意歡的沒錯了。
湘雲定了定神,忙跟在輪椅後頭。
木輪軋過深深淺淺的雪地,發出一頓咔哧聲響。
倒是無端叫蕭楚卿有些說不上來的煩躁。
他先前并沒跟她們二人在一處,自是不曉得蘇意歡吃了酒,更不曉得蘇意歡喝醉了的事情,隻是想起先頭在府裡,他質問她時,她那副總是不服氣,惜命又鬧騰的樣子,便笃定這滿地淩亂的腳步,定是她掙紮出來的。
但前頭向她發難的是他,他隻要看到他所想要看到的結果,下定結論,确定她确實于他無害,于英國公府沒有威脅,便會放過她。
可他拿不準公孫月昭此次發難,到底會做到什麼地步。
蘇意歡奮力哭嚎的聲音仿佛在耳畔回響。
——“我隻是想要活下去。”
滿眼剔透的淚,無可奈何卻又倔強的神色。
蕭楚卿心尖顫了顫。
其實先前他在公孫朗和公孫華面前答的話,并非全是違心的場面話。
說她算不得端莊大方是真,說她不是妄自菲薄,自輕自賤之輩也是真。
此刻心裡頭像是懸起了一塊巨石,遊移不定。
“方勵,再走快些。”
“是。”
……
那堆腳印到了柴房門口便消失了。
湘雲眼尖地看到了蘇意歡遺落在地的一根素簪子,跑上去彎腰拿起來,抹掉雪漬确認過,便狂拍柴房的門,“意歡,意歡你在裡面嗎?”
湘雲喊幾聲,就停下來側頭靠在門邊聽。
終于在喊到第三次,湘雲快要放棄之時,裡頭傳來蘇意歡嘟嘟囔囔的聲音,“是湘雲嗎?”
湘雲松了口氣,頃刻間便熱淚盈眶,她擡腿開始踹門,“意歡你怎麼樣,你現下怎麼樣,沒有受傷吧……”
然後湘雲發現了一些不對勁,話音頓了頓,低頭看了眼,發現門外并未上鎖,那阻礙,似乎來自裡頭……
而蘇意歡的聲音,不像是遭受了什麼暴打欺負之後,那般弱的有氣無力的聲音,反而慵懶得過分……
湘雲的哭聲蓦地止住了。
同時裡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意歡:“湘雲你等等,等我……等我過了橋,給你開門。”
湘雲有些汗顔,一下什麼都明白了,雙手拘在身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蕭楚卿了。
蕭楚卿站的遠,還以為是依湘雲砸不開鎖,有些着急了,站在原地六神無主地哭,又沒膽子求他幫忙。
他側頭看了眼方勵,嘴唇微張,最後還是将到嘴邊的吩咐咽了下去,身子前傾,彎腰捏了捏小腿,活動了一下腳踝,撐着扶手,咬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