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到底有那公孫權的血。在薄情寡義一事上,總歸是有些天分。”
姜楚珞如今已經全亂了,先前的氣沒撒舒暢,還堵在胸口,現下公孫華又來添油加火,她渾然覺得自己的手都不受控制了,非要摔打些什麼才痛快。
于是她站起身,将手擡得高高的,想甩公孫華一個巴掌,叫他好生知道什麼是長幼尊卑。
公孫華這次照舊是沒躲,卻也沒再悶着聲忍下,直接捉住姜楚珞的腕,咬着牙,“姨母,别讓我說第二遍。”
說完,他将姜楚珞丢到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後退一步。
姜楚珞的腰向後重重砸去,疼得她一瞬屏了氣,她卻咬着唇内的肉,生挨下來,沒叫喚一聲,用手支着身子坐起來。
再看公孫華的時候,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個陌生人。
姜楚珞知道公孫華是個瘋的,隻是他從前在她跟前,貫是會收了爪牙恭恭順順的。
如今他不裝了,姜楚珞心裡瞬間沒了底,她曉得她該服軟,服軟什麼事情都可以過去。
但她嘴裡卻實在吐不出什麼讨巧賣乖的話。
再說,她若是真有那本事,有容人的肚量,早該享盡了位高權重的夫君的厚待,也能得這麼一位“兒子”的孝順,将自己是姜楚珞的事情忘掉,全然憑着他們期盼的樣子,去當姜楚熙。
可是憑什麼!
她姜楚珞不服!
她的眼神逐漸帶了狠勁。
“我知道姨母神通廣大,定是好奇我在什麼地方找了什麼野女人,來填補姨母在我心中的位置。”
公孫華作為與姜楚珞血脈相連的親人,怎會讀不懂她那個眼神的意思,隻是怕她後頭犯糊塗,作死弄出一堆事情來,給他惹了麻煩,他好聲好氣地同她繼續商量。
“可我想好生勸姨母一句,莫要輕舉妄動。你知道的,我在外頭一向是什麼都做的出來的。”
姜楚珞總算再繃不住,所有的防線徹底潰敗,可她還是強撐着,将頭仰得高高的站了起來,走到公孫華面前。
她的本意是質問,開口時,說出的話音卻稍稍顫抖,倒像是委屈了,在找人訴苦:
“所以……所以現下是連你,連你也不肯将我完全的看做是一個好端端的人了,非要我頂着姜楚熙的身份,非要我成了别人的模樣,你才肯對我順服?”
公孫華垂下眼簾,無視姜楚珞投來的目光,更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道:
“今日這頓飯,我還是不陪姨母用了,等到下次,下次母妃心情好的時候,我再來看母妃。”
……
出了長樂宮,公孫華像是一刻也不想在這皇宮大院裡多呆,直奔出宮的馬車,衣袍甩得獵獵作響。
空蕩的廊道上,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問時任道:“那群蠢貨盯得怎麼樣了?”
時任被自家主子這一個動作吓住,費了好大勁才沒有撞到他身上去,規矩同他抱拳,“英國公行事,實在叫人摸不透。”
公孫華眉頭眼見着要皺起來,時任又連忙繼續道:
“不過徐大勇回禀,英國公私設的情報網,據點或在永福錢莊、環翠樓、芳鄰酒肆、綿陽布莊這幾個裡頭。還有……英國公如今好似仍在堅持尋找先夫人。”
公孫華:“好,那幾個地方,仍然是叫他們盯緊了去。蕭楚卿既不能為我所用,于我便是大敵,憑他是再舉世無雙的寶劍,我也絕留他不得。”
“更何況他隻有死了,閉上嘴,我賞賜給他的罪名,他才能好好地坐實了去。”
公孫華說完,歪了歪頭,想起什麼,目光陰恻下來,“不過他的腿,好似沒有他先前說的那般糟糕。”
那日在宮中才放走湘雲,公孫華就生了悔意,想要折返回去,直接将湘雲綁回自己宮中,至于後頭是有什麼棘手麻煩的後果,也待它們找上他了再說。
他快步循着足迹沿路返回,卻撞見蕭楚卿雙腿直立着,穩穩抱住蘇意歡。
真是佳人才子,郎情妾意。
不知為何,腦海中重新映出那副畫面的時候,公孫華心裡突然扭曲發酸,面目有些猙獰,
“不過他蕭楚卿如今的軟肋倒是真的不少……”
他看向時任,眼裡迸射出即将摧毀什麼美妙事物的興奮和狠意,
“但是有了軟肋,我們便好下刀,叫他嘗嘗,什麼叫情深不壽的滋味。”
時任連忙答一聲“是”。
公孫華扯了扯嘴角,将那完全不顯溫和的笑意斂收了,一甩袍子轉過身,繼續擡步往前走。
時任想起什麼,在後頭追着公孫華的步子,低聲道:
“殿下,今晨出門的時候收到的消息,那邊的人送了信來,不出十日便能抵達嶽甯,同您會面商議。”
公孫華回答的聲音不算大,在這宮牆之間相碰兩下,怕就要消散。
可餘音像是嵌在牆裡,埋藏潛伏的蒼耳子,直待到了時機,便落到土地裡,嘯叫着破開條血淋淋的通天大道。
“好,叫他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