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着他的面用這種眼神看他弟子，當他死人嗎？

“你若無事，以後不要和鐘家人接觸了，”待她一走，臻羽道君睥了一眼鐘谙，頓了頓，又警告，“别再惹事生非。”

“是，”她也巴不得和鐘家人老死不相往來，可惜人家不答應啊，她想到師父還願意出來給自己撐腰，心中不可能不感動，跪下給他行了大禮，低聲道：“多謝師父多番維護，徒兒不孝，這些日子……讓師父失望了。”

臻羽道君停住步伐，緩緩地轉過了身，他細細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目光淩厲，方開口：“鐘谙，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是，我不該害死師弟……”她喉中澀澀，卻不得不揭開心中的傷疤。

縱然鐘熙再怎麼污蔑，季雙宿總歸是因她而死。

“錯，你真是大錯特錯，”臻羽道君劍眉一豎，突然發怒，恨鐵不成鋼地指着她。

“你錯在任性妄為，自作聰明！為師不知你何時學得邪修之法，膽大包天催動修為短時間大增，如此也就罷了，你竟敢剔肉換骨！孽障！該慶幸隻是修為倒退，如此逆天之事，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天雷罰身！”

鐘谙老實認罵，師父這番話依舊和以前一樣毫不留情，但她隻在師父的言語中聽出了憤怒和關心，沒有一點厭惡。是了，這就是她和師弟的師父，面冷心善，說是無情卻最有情，一顆赤子之心對待兩個徒弟。

你是你師弟拼死救下的人啊，怎麼這般不珍惜自己！怎能視自己這條命如同草芥……她明白他的意思。

“徒兒……知道。可是師父，我不過是個五靈根，我停駐在築基後期已經十年了，結丹失敗了三次。我想不到别的辦法，能配得上師弟留給我的劍骨，”她怎麼舍得用季雙宿的劍骨做材料去煉器？哪怕那是他臨終前贈送給自己的，“若老天要我此生都受困于這樣的天賦，那我隻能逆天而行。”

哪怕飛蛾撲火，身死道消，她也做好了覺悟。

鐘谙面色平靜，心中無怨無懼。

臻羽道君何嘗不知她說的是事實，不用破釜沉舟的法子一博，以這個徒弟的資質，怎麼才能在大道上走得更遠？鐘谙不是季雙宿，五靈根的天賦，恐怕築基就是她的極限。

他偶爾也會可惜這個徒弟的悟性與聰慧沒有配上一個好靈感，鐘谙是他見過最擅長舉一反三、融會貫通的弟子。她在術法一門上的理解，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鐘谙心裡清楚，若不是當初自己救了季雙宿，他為還人情，臻羽道君絕不可能收她這個五靈根的術修做弟子。

可笑的是這個所謂的“姐姐”千方百計阻止她拜入臻羽道君門下，偏偏命運兜兜轉轉還是沿着原來的那條線走。

而線的源頭，就是季雙宿……

那時她被喊去和鐘家其他弟子一起，陪鐘熙去中南地區的真武秘境尋寶。

真武秘境十年開啟一次，每逢開啟必有靈劍現世，鐘熙是劍修，還沒有趁手的劍可用，為了不讓同為劍修的其他弟子跟鐘熙搶靈劍，鐘家主和鐘夫人隻派了族内術修陪同鐘熙取劍。

鐘谙本不想去，在摸清鐘熙的目的之前，保守起見還是遠離她比較好。但她術法在族内練氣弟子裡算得上數一數二，鐘家術修本就少，鐘夫人不可能放過她。

走之前還被耳提面命地警告了一遍不許搶鐘熙的資源，實在搞笑，什麼都沒影兒的事，秘境裡無主的東西就被鐘夫人說成是搶了。

更有趣的是，鐘熙一進真武秘境就找了個理由打發鐘谙一個人往南邊去，自己帶着所有的弟子去了北邊……

理由是鐘熙也是她妹妹，自己不忍心搶走妹妹的機遇，以示公平就不和她一路了。

鐘家其他弟子居然沒一人質疑，甚至覺得鐘熙善良的很。

大小姐真是以德報怨，哪怕搶了自己身份的便宜妹妹，都如此替她着想，真是仙女本仙！

鐘谙對她心口不一的言行舉止已經麻木，敵暗我明，敵強我弱，她一個人或許還更安全。

真武秘境隻允許練氣期修士進入，同一個境界她倒是不怕獨自上路。

一路向南沒多久就遇到了一片巨大的沼澤林。

此處潮濕悶熱，處處都覆蓋着厚厚落葉，在踩上去之前誰都不知道腳下是不是讓人陷入萬劫不複的沼澤。

鐘鹹魚很沒骨氣，立馬選擇掉頭，然而往後一看，來路早已迷霧重重，竟然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術法使得極好，有一原因就是因為在現代十幾年高等教育學過化學物理，對于各屬性之間的轉換和領悟，自然遠超這些古代修士。

鐘學霸上線，沼澤地的特點是泥土松弛潮濕泥濘，但也要小心表面覆蓋一層幹沙的，有可能底下就是泥流。

這片林子類似于熱帶雨林，悶熱無比。她把湧風咒彙于指尖，在落葉堆積處一指，一條風線直沖地面，往前直直延伸幾十米。許多看似松軟的落葉卻幾乎紋絲不動，很顯然，下面附帶的就是一層沼澤。

鐘谙花了半天用小樹枝把判定為沼澤的區域标記起來，天色已經暗下去，又從儲物袋找出幾條繩子，挂在兩棵樹之間，決定學一下小龍女，今晚就這樣休整。

當有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一個身形單薄的稚齡少女坐在繩子草草編成的網兜裡，在兩棵樹中間從容淡定地打坐。

耳邊突然察覺到動靜，鐘谙警惕地睜開眼看向來人，卻不由地愣了神。

出現的在不遠處的少年和她年紀相仿，一身玄色道袍不染泥塵。廣袖收于銀色護腕，頭束玉冠馬尾，眼若星河璀璨，身似勁竹蒼松。

就像昏暗夜色裡的清風朗月，他的眉眼極為俊朗秀麗，左眉梢一道微不可見的傷痕藏入發鬓，不影響這張臉半分絕色，反而錦上添花。正如一道劍意，斬去三分女氣，徒留下少年人的霜寒淩厲。

她敢說，這人是她穿越後，在遍地美人帥哥的修真界裡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他身後還背了一把重劍，面容好看到了不似此間之人。恰逢現在荒郊野外，鐘谙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或許是山中精怪。

她想起了紫霞仙子的名言，一時興起。

“神仙？妖怪？”

“把你的眼睛收回去，”對方對她的玩笑不為所動，而且似乎極不喜歡被人盯着他的臉看，語氣森然，眼裡滿是警告意味，“何門何派？”

鐘谙心想，要命了聲音也好好聽，她不會是遇到魅惑人心的狐妖了吧？

見她依舊愣着，少年右手按在了身後的重劍上，隻待一有不對勁便先發制人。

“道友不要激動！我，良民！”

鐘谙舉起雙手以示無辜，少年的修為她看不透，說明對方至少高她兩個小境界，少說也是練氣後期的修為，不得了，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居然修為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