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極少有人見他離開劍冢。
臻羽真君便是想到這一點,才想趁着夜色給鐘谙淬體。
沒想到今晚除了他們,還有意外之客。
不多時,似乎來者察覺到了在場的還有個築基期的“蝼蟻”,威壓立即收斂而去。
寒泉邊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霜色人影。
“拜見劍主!”臻羽真君知道今晚遇到麻煩了,态度恭謹朝來人一拜,“弟子不知劍主今日要用寒泉,擅作主張帶小徒前來淬體,請劍主發落!”
察覺到師父的護體劍氣已經離去,鐘谙滿滿恢複五感。她微微睜開眼睛,正要看清來得是什麼大佬,卻被臻羽道君按住腦袋,壓在一邊跪着。
鐘谙:……
來得是什麼大佬啊?連她師父這麼強的都如此忌諱?
“嗯。”
一道慵懶至極的聲音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麼,拖着長長的尾音,很是好聽。
“是臻羽啊……”那人花了許久總算想起了他是誰,“自上次見面已近百年。”
“是,弟子上一次拜見劍主,是送取義去劍冢。”
鐘谙大驚,居然是原書裡面從來沒露過面的劍冢之主。這位尊者是天下所有的劍選定的守劍人,也是當今修真界最強的大佬。
但對于這位劍主的具體描寫,書裡直到“鐘谙”死去都沒有更多内容。大約受前身影響,她對原書的劇情也隻了解到“鐘谙”死前,之後的内容便不清楚。
她隻知道雲池仙門年輕一代主角配角團的成員,沒有一個人見過他真容。
“不必多禮,你二人起來吧。”
鐘谙随着師父緩緩起身,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素來倨傲的師父,在這時候貌似暗暗松了口氣。
臻羽真君有意擋在她面前半個身子,她也就順勢落後一些,想偷偷看看這位神秘人。
一入眼,便是一抹銀霜色。
她眨了眨眼睛,第一次發現,這世間原來還有比季雙宿更好看的人存在……
要說她的師弟皎潔如月,那這位就是月亮本身。
黑發在月光下折射出奇妙的銀色光澤,神秘、危險、驚豔、優雅……
這位尊者的眉眼好看到了人類審美的極限。就好像彙聚所有人心中的最高标準,然後用尺子做量,一點點精雕細琢出來的黃金比例。
此人連瞳孔也是冰霜般的色澤,卻并非無神,它們就像兩條深邃的銀河,高懸九天,遙不可及。
假如一顆寶石落在雪地裡,哪怕顔色相近,你也瞬間能感覺到那顆寶石的高貴耀眼。
鐘谙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描繪他,好像所有的溢美之詞,在他這張臉面前都很膚淺。就好比班門弄斧的孔雀,見到真正的鳳凰,不用别人對比,也必定自慚形穢。
他站在那裡,身後的滿山青黛一下子失去顔色,頭頂的朗月清雲再不顯逍遙飄逸。
原來真會有這樣的美人,使得魚沉于水,雁驚而落,月遜則閉,花羞凋零。
明明到了勾魂攝魄的地步,這種美卻不會讓人将其和狐媚沾邊兒,是一種和天山雪蓮同類型的美。無奈的是美到如此地步,即便再聖潔,也會讓人堕落其中。
她此刻便是如此,所以利用尚存一絲的清明,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強逼自己移開視線。
鐘谙腦洞清奇,這個時候她居然在想,難怪原書裡這位尊者從未出現。這樣一張臉,作者寫不出,也沒詞可寫啊!
(作者天外傳音:我不寫這人出場是我差那點兒形容詞嗎?——是的,對不起Orz)
臻羽真君心中經曆了一輪天人交戰,他心知這位劍主最恨别人盯着他臉看。
曾有散修大能心起貪念,夜探雲池劍冢,破解護山大陣後,還沒來得及踏入飄渺峰,便被這位尊者僅憑一念擊落。
本是留了他一條小命,可惜那化神散修沒管住自己,多看了這位幾眼,還看愣住了。
于是他下一秒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彈指間,灰飛煙滅,死得神魂都沒留。
臻羽着實被徒弟的大膽吓了一跳,真要呵斥她,好在鐘谙不過驚鴻一瞥,立馬低下了頭。正想帶着身邊這顆定時炸彈立馬告退,隻是待他剛一動作,那位尊者便開口了。
他的聲音似這夜涼如水,“既是要淬體,便趁着月懸中天,靈氣充沛之時開始吧,别誤了時辰。”
這是允許他們留下的意思?
臻羽真君其實不太想繼續待下去,對這位,門中上下實在是敬畏有加,信任不足。
他們這些元嬰真君私下都把他當瘋子,即便這位守着一方劍冢,行事卻和妖魔并無差别。
請問哪有正派修士因為别人多看他幾眼,就把人家挫骨揚灰的?
萬一,身邊這個沒大沒小的徒弟管不住眼睛,惹惱了這位,到時候他做師父的,恐怕連屍體都沒法給她收殓……
但如今這位已經開口,鐘谙不想泡這寒泉都得給他泡下去!
臻羽真君見鐘谙遲遲沒反應,既怕劍主喜怒不定,又不願夜長夢多,做師父的幹脆助了她一把。
在鐘谙發愣中,直接一掌把她拍到寒泉裡了。
落水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劇痛,密密麻麻如同千萬毒蟲,迫不及待地啃咬她全身上下。
冰涼刺骨,寒徹骨髓的痛;
經脈寸斷撕裂又企圖複原的痛;
五髒六腑氣血翻湧的痛……
全都交織在一起,那丹藥不是師父吓唬她,是真的能把寒泉的效果加重十倍!
她先前又不是沒受過這寒泉水刑,看來掌門真的是對她一個術修手下留情了。
鐘谙差點沒厥過去,她從寒泉裡面冒出頭,對臻羽道君露出一張苦笑不得的痛苦面具,少女龇牙咧嘴還有空貧嘴,“師父……您好歹讓我有個準備……”
她小的時候,臻羽真君也試過在八措峰内用猛藥入浴,讓她淬體。當時十二三歲的鐘谙不過是伸了隻手進去,便痛的龇牙咧嘴,任憑他們再怎麼勸都不肯下去泡。
他氣得想重罰她做威協,還是季雙宿私下過來勸他。
“師姐不願淬體便罷了,我們八措峰又不是護不住一個術修。”
臻羽真君縱然學曆再高,也沒法教一個不肯學習的學渣。
于是淬體的事情就此作罷。
現在她年歲漸長,普通藥浴已經沒用,隻能狠下心把她丢進寒泉——感受比藥浴更猛百倍的淬體之痛。
可是他看到這個徒弟除了臉色蒼白,瑟瑟發抖之外,沒有叫一句痛一句苦。她說話的時候,甚至有點開玩笑的意味,嘴角挂着牽強出來的笑意。
為什麼?因為她早就受過了更狠的痛。
之前剔肉換骨,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
他這一對徒弟到底做錯什麼,天道要如此對待?臻羽真君心髒處傳來異樣的感覺。
明明修了無情道,不該有這種感情的。
鐘谙泡入寒泉,依稀可見單薄纖弱的肩膀,楚楚可憐。衣裳浸濕,貼在少女身上,隐隐透出玉色的皮膚。
臻羽真君素來把兩個徒弟當孩子一樣看待,此時擔心她意識不清前功盡棄,便小心看顧着。他心中并無雜念,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那位尊主站在不遠處,不知為何沒有離開。此時突然喚了一聲,“臻羽,你過來。”
鐘谙情況尚佳,臻羽真君便放下心,上前拜見劍主。
離得近了才注意到這位尊者居然頗為守禮,不知何時,早已背過了身子,不去看寒泉中此時狼狽不雅的鐘谙。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忘了避嫌。
可是以他們的修為年歲,鐘谙這般弟子和嬰兒有什麼區别?
他從未有過别的想法,所以……既然無嫌,何須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