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趙槿想了想，又問那兩個大夫，“隻有你二人會醫術嗎？”

“城中大夫大多都中了毒，起先還能給自己紮針延緩發作，後來腹痛難忍，連手都擡不起來……”

醫者不能自醫，無疑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了。

裴浔站在趙槿身後，看她妥善安排一切，即便遇到危急關頭，她仍能面不改色，沉着冷靜，她利落的吩咐下去，目光中隻有眼前的百姓、傷者。

她似乎一直都是如此，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外界傳言再荒謬，她都一概不管。

當真不管……

她待百姓一視同仁，鬧事的她也不慣着，對于孩子她會流露出一絲不忍之色，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想好了要入宮取藥，即便前路危險重重，她也不得不去，這是屬于甯安公主的慈悲。

裴浔望着女子的背影，忍不住想道，有些事從開始就注定了，她那麼向往自由的人，卻甘心應下和親之事，隻為了不再掀起戰争，城中百姓皆能平安順遂。

她放不下她的子民，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的責任。

‘長公主’的頭銜重于千金，不是一兩聲‘殿下萬福’便能帶過的。

裴浔不知該贊她心懷天下，還是該笑她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沉思間，陡然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擡起頭，毫無防備地撞進趙槿含笑的雙眸裡，他心頭蓦地一跳。

前面趙槿對着百姓都是一副冷淡到漠然的姿态，除了适時流露出的不忍外，再無多餘的情緒，而眼下，她望向他，對着他笑，縱然弧度并不明顯，但那眼中淺淡的笑意卻教人看得真切，一時之間，裴浔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僵在原地，眨巴眨巴眼，才發覺自己已然盯了許久。

……

等趙槿等人散去，百姓們終是松了口氣，靜默無言片刻，有人道：“這公主似乎也不像傳聞中那般陰晴不定啊？”

這句話開了個頭，衆人的交談聲響起。

“還以為沒人管我們了，沒想到竟是公主收留了我們。”

“别高興的太早，沒有解藥，留在這也是無用！”

抱着孩子的婦人仍在低低啜泣，若說起初還能引起衆人的同情，到了此刻，誰也無心理會了，隻餘下滿心的不耐與厭煩。

在場的誰不是中了毒的，哪怕自己沒中毒，家中老人孩子還不是命懸一線，可憐的不隻有她！

有人心頭煩悶地沖她道：“别哭了！再哭下去也沒用，不如省點力氣照顧孩子。”

衆人都自顧不暇，對他這話表示贊同，看向婦人的目光早就不似之前那般和善。

在生死面前，人人自危。

幾個将士走來，掃了一圈，開口道：“府上廂房怕是住不下這麼多人，婦人和孩子先随我等前去安頓一下。”

此言一出，當即有人不同意了。

“憑什麼她們先去？這裡面也有人沒病沒災的，我還中了毒，就該把屋子讓給我們這些中了毒的。”

将士回頭看去，說話的還是先前那個中年男子，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公主一不在，他那張惡心的面容便是藏也藏不住了。

他說的理所當然，神色頗為嚣張，顯然忘了趙槿最後說的那句話。

那他們也不妨提醒提醒，“殿下有旨，不服者，丢出府去。”一個将士朝他走了幾步，擡了擡下巴，道：“你可是不服？”

中年男子頓時噤聲，面色又青又白，敢怒不敢言。

從前院到後院這一路，能聽到零星動靜，趙槿立在窗邊，看向忙忙碌碌的人群，神色莫測，不知在想什麼。

與她同一屋檐下的裴浔就坐在離她不遠處的桌旁，杯中茶水早已放涼，他又重新倒了一杯，茶香四溢，他捧茶放于唇邊，淺呷一口，又輕輕擱在桌上，擡眸看向趙槿。

女子身形纖瘦，比往日更顯羸弱，立在窗口處，風吹起她的鬓發，看上去凄清蕭瑟。

她的眉眼間不乏倦怠，全然不似人前那般有精神氣，裴浔看得一怔，恍惚間想，他似乎從未問過她這些時日來睡得好不好，過得如何……

她又是如何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悄然回到京城？

經曆了這麼多事，她定然很累，卻從未表露出半分軟弱。

“殿下。”

趙槿循聲望去。裴浔執起茶壺，輕晃兩下，腕上的傷痕在她眼前一晃而過，他傾倒茶壺，往杯中倒茶，冒着熱氣的茶水盛滿杯盞，末了，他擱置在一旁，複又輕推杯盞到一旁，朝着趙槿擡手示意，“今日便不喝酒了，以茶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