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砺手肘架在車窗,熱浪透過窗戶卷進車内,他伸手,指向不遠處,躲避在樹影中的林月歌,詢問朱書記。
“那就是新保姆?”
“是的。”
袁克成搖下車窗:“老朱,讓那女同志跟我們一起過去,直接上崗吧。”
他急着坐公交都得趕過來,是為了盡快讓保姆就位。
袁砺開車過來,想必是家裡催得着急了。
朱書記帶着林月歌繞到車邊。
事情到了這一步,林月歌不再緊張,轉而有些釋然。
電光火石間,她聽到了袁砺的那句問話。
新保姆。
是啊,她本來就隻個保姆而已。
還有什麼呢?
現在袁家幹着,至少,這一段劇情,人事,她都是熟悉的。
隻要——
隻要她不弄傷袁小寶。
再慢慢想辦法脫離袁家就是了。
她微微地低着頭走過去,避免和袁砺視線接觸。
朱書記思索了一會,出于對老戰友的尊重,他替林月歌打開了前排的車門,讓她坐在袁砺旁邊的位置。
順帶交代了兩句。
她沒什麼行李,除了随身的小包,就隻有一個拎在手裡的包袱,不大,隻裝了幾件換洗衣服。
按着朱書記的手勢,坐上了副駕駛位。
現在,她和袁砺之間,隻隔開了一條胳膊的距離。
她側過頭,正襟危坐。
保姆——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袁砺微微皺眉。
之前她站地遠些,又穿着灰藍色的套裝,挽着低低的發髻,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是個中年婦女。
但一坐進車裡,哪怕不撇頭去看,仍能感覺到她皮膚白地在發光。
這輛華沙車自她一坐進來,熠熠生輝。
像是個嬌滴滴的主兒,怎麼會是保姆……
袁砺扯直了眉頭,收回輕描淡寫的一瞥,專心開車。
車子拐到大路上,袁克成開了口:“下次别再拿陳家的車開,染上車接車送的毛病。”
他語調重,袁砺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林月歌想,他怕是不耐煩,車子的速度明顯提上來一檔。
密閉的空間内,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清涼感沁入鼻尖,那一絲焦躁慢慢消散,袁砺穩住了車速,車子以均勻的速度駛向前方。
袁家在一處大院裡,繞過八大公園,近山腳下就是。
很快,在一座青石外牆建築旁停下。
院牆有些高,仰着頭見到一些隐約泛起青黛色的瓦片。
這就是大院了。
天色漸漸黑了,林月歌拎着包袱,跟在兩個男人後面,走進了院牆内。
瓦牆交融着粉紫的夜幕,如同好看的畫卷。
她沒有功夫欣賞這些,走進院内,立在了四合院的天井中等待。
上一次,她進來了之後,就讓她在這兒等着。
這一次,她索性仍是站這裡等。
台階旁種着兩株合歡樹,不一會的功夫,粉色的合歡花便落了她滿頭滿臉。
等到她鞋子上也飄了幾瓣花朵的時候,她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小同志,進來吧。”
說話的人正是這家的女主人,陸燕萍。
門跟着吱呀一聲打開了,陸燕萍朝她招手,臉上展露着溫柔的笑容。
她進了門,袁克成和袁砺并不在客廳裡,她站在那裡,禮貌地朝陸燕萍點頭:“同志,你好。”
她比上次有經驗多了。
陸燕萍并不喜歡夫人太太這樣的稱謂。
陸燕萍說過,憑勞動養活自己,掏糞工也不比知識分子低級。
陸燕萍看着林月歌。
她很美。
美麗的女孩子并不多見。
但,又美貌又鎮定的,就少。
她跟自己打完招呼,就安安穩穩地站在門口,既不四處亂看,也沒有打量她這個女主人。
老袁一回來跟她說保姆年紀很輕的時候,她心裡還打過退堂鼓。
她又細細地看了,人家并沒有跟着進屋子,而是給了他們商量的餘地,站在院子裡等着呢。
上一個保姆,是老袁鄉下的親戚,拎不清位置,搞得她很被動。
現在看,這位小林同志,還可以。
“媽,小寶又哭了!”
袁砺推門進來,差點和門口站着等待的林月歌撞個滿懷。
她連忙退讓。
袁砺的胳膊擦過她的手臂,引起一陣火花竄過一般的戰栗,套着外套,她卻能敏銳地感受到袁砺手臂肌肉中蘊藏着旺盛的生命力。
他可是單杠比賽的冠軍——
一些回憶跟着手臂上的酥麻竄入腦海,林月歌深吸了一口氣。
“孩子在哪裡?我去看。”
陸燕萍這才醒過神來:“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