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客廳門口,慢悠悠地拿起挂在牆上的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然後再輪到手臂。
短袖衫的袖子早被卷起到了肩膀上,露出寬而壯碩的肩膀線條。
小麥色的手臂上,晶瑩的汗水很快被毛巾一點點吸幹。
他背對着林月歌,慢條斯理地動作着。
她捧着碗,肢體有點僵硬。
他怎麼又回來了?
在夢裡,他出門和歸家的規律,她摸得很清楚。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林月歌一下子無所适從。
他扔下毛巾,慢吞吞走到圓桌邊,雙手抱胸,視線落在了她手裡那一小碗粥上。
語氣帶了點譏诮:“吃獨食呢?”
這話說的。
她有點忍不了了。
袁砺就是這麼個人,除了女主,他誰也不待見。
他又是主人家的兒子,并不需要照顧她這個保姆的感受。
林月歌手掌扣緊了碗沿。
“陸老師說了,中午飯我可以自己用家裡的食材做。”
什麼吃獨食……
他目光中帶着一分冷意,繼續審視着那碗粥。
“是哦,加了肉。”
仿佛是平淡地在叙述事實,但聽起來格外刺耳。
啪。
腦子裡那根弦斷了。
她語氣終究不再平淡。
“袁砺,這肉算是買你家的,在我工資裡扣,可以麼?”
夢裡和現在,兩輩子加起來,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袁砺。
她氣憤到站起來,脖子纖細修長地挺直了,瑩白如玉的肌膚上,透出一股子粉色,是吹口氣,就會散去的顔色,很淡。
她一站起來,也隻不過夠到袁砺的肩胛骨。
她胸脯不斷地起伏,像是海中的波浪,溫柔地愠怒。
那一聲袁砺,也并沒有料想中那樣驚濤拍岸,帶出了一絲鄉音,軟糯糯,絲絲入骨。
袁砺仍是手臂環胸站着,但眉頭挑了起來,有點驚訝。
看起來不像是會發火的人。
現在發火了。
發火的樣子……像是揭開蒸籠時,裡面乖乖躺着的一個包子。
他果然是餓了。
摸了摸鼻子:“行啊,記得把錢給我媽。”
繼而一氣呵成地坐了下來,手指敲擊桌面:“我餓了。”
相同的動作,相同的話語,相同的意思。
林月歌慢慢冷靜下來,算了,她和他這目中無人的大少爺發什麼火。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她扭過身子,飛快走到廚房,舀了一碗粥,放好調羹,一下送到了圓桌上,啪地一聲,粥湯又濺了出來,這一次,他沒躲掉,手指上沾了一大坨粥粒。
他眉頭都沒皺一下,擡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林月歌。
看起來沒發怒,但——
她知道那個眼神。
夢裡,有時候他不耐煩了,便是這樣看人。
他是對她不耐煩了?
粥也給他喝了,還真是,真是大少爺脾氣。
林月歌粉色的唇角撇了下去,說不上什麼心情,辯白:“我不是故意的。”
她遞了一塊手帕過去。
袁砺沒接。
“那我替你擦。”
她也有些脾氣上來,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緊緊地捏着手帕湊過去,彎下腰,揩過了他的食指和中指。
那裡是重災區。
手帕被粥粒浸濕了,她用手帕另一面翻過來裹住,一不小心,她的食指擦過了他的手背。
她呼吸一刹那便亂了。
更别說靠得這麼近,他身上的氣味無孔不入。
夢裡也有過這種時候,是她故意制造的機會。
當時她激動地幾乎要暈過去。
現在,她勉強平靜着。
林月歌屏住呼吸,擡起手指,用手帕幹淨的一面替他細細地擦掉剩餘的粥湯,被濺到的地方一片通紅。
應該是燙的。
兩人靠得很近,他坐在木椅上,一隻手平放在桌面,她彎腰湊在他手臂邊,柔弱的脖子暴露在他的下巴不遠處。
剛才她手指觸到他的手背,有一股微麻流過。
她脖子上的粉色加深了,像是甜點的色澤。
一股若有似無的青草香味萦繞在鼻尖。
倏然,袁砺詫異自己的思緒竟然飛走了一會兒。
“好了?”
他開口,呼出的熱氣噴在林月歌的脖子旁,如火焰般滾燙。她捏着手帕,飛快地退開。
“好了。”
林月歌盯着地面。
青石地闆光可鑒人,她依稀看見,自己的臉透着一片紅。
她對自己說,林月歌,沒事,不過一個袁砺,沒事。
花了一會兒調整情緒,她終于擡起頭來。
“好了沒,好了我走了。”
她語氣不善。
袁砺哦一聲:“好了。”
林月歌沒有回房。
回房又得關窗,太悶熱了。
她抱着小寶出了袁家大院。
小寶出了門就咯咯地笑,他沒怎麼被抱出過門,上次被林月歌帶出去了一回,就仿佛喜歡上了外面的風光。
林月歌心不在焉。
她要吹吹風,臉上仍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