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太累太苦也太痛了。
他似乎總是被人追在身後逼着,然後眼看前路一步一步越走越窄,步履維艱。
他就這樣一個人躺在狹小房間的無邊黑暗中,等待撕心裂肺的疼痛褪去,等待的燒心反胃的酷刑終止,等待精疲力盡地睡着,等待遙遙無期的天亮。
他做了一個決定。
李時第二天一早就聯系網站工作人員,表明了自己不想簽約的态度。
那邊倒沒多說什麼,程式化地說了句很遺憾以後有需要再聯系。隻是“遊戲主播撇清關系稱與娛樂區花旦僅是朋友”的标題幾乎是轉頭便登上網站娛樂新聞頁面。
這種新聞很容易讓路人對這位被撇清的花旦産生興趣,肯定能給楊柳依依拉一波關注。
何況楊柳依依那邊粉絲本來就很多,而且似乎不少男粉,一個個戰鬥力爆表。
李時晚上的直播才播了兩個小時左右,彈幕區就被攻陷,基本上沒法看。
“你也配?”
“這什麼人妖還想踩依依上位。”
“封殺他!”
“想紅想瘋了吧!”
……
如此種種,房管全部上陣還是忙不過來。
“算了,别管他們了,”李時給傑寶發微信,“管不了的。”
“雨哥,好像是那個什麼依依剛才直播裡被cue到這件事,她雖然沒說什麼但一副很委屈的樣子,這幫人才找過來的。”傑寶彙報了一下調查結果。
“沒事,”李時歎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吧。”
他瞟了眼還在不斷暴增的彈幕,和淹沒在其中的少量正常發言,終于是狠狠心把自己這邊的實時顯示給關掉了。
“最近直播間氣氛可能會有些問題,”他擡頭對鏡頭苦笑一聲,“請大家包涵,不想看這些的可以先暫停觀看一段時間,非常抱歉。”
他多希望這時候能看到彈幕裡飄過類似“沒關系”,“不是你的錯”這種話。
可惜現在都是奢望了。
照常直播完當天的幾場排位,如果是以往,李時按慣例會和大家聊會兒天,再進行些别的項目,可是今天不看彈幕,他的話說得少了,現在該幹什麼也是一頭茫然。
直播間陷入了短暫的詭異沉默。
“要不這樣吧,”李時低頭輕笑一聲,點開了“觀戰”頁面,“我們看看别的比賽,研究研究作戰思路。”
這是他平常有空經常會做的事,挪到直播時間做也未為不可。
權當是在解說了。
李時是在送父親出院走到自家樓下的時候接到了王鵬飛的電話。
之前父母對他說過,如果非要當同性戀,出了這個家,就再也不要進來。
他站在樓下将父親扶下來,擡頭望了一眼被母親種得綠意盎然的陽台,然後從口袋裡拿出響個不停的手機,對父母一笑:“那我就不上去了。”
“小時……”母親眼圈紅了。
“沒事兒媽,”他幫母親把箱子的杆拉出來,“我這兒正好有個電話,改天過來看你們。”
他沒去看兩人的神情,一邊轉身走開一邊接起了電話:“喂?”
“小時,是我。”
“嗯。”李時隻應了一聲。
王鵬飛說話聽起來很謹慎:“你想不想……去跑時政口?”
“什麼?”李時皺了眉。
“對,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這邊有個項目,可以帶人進組,”王鵬飛解釋着,“啊你别誤會,不是助理什麼的,就是先見習寫文稿,稿件合格後可以積分轉正的……”
李時把他的意思聽得七七八八,心裡疑惑倒更深了:“為什麼找我?”
王鵬飛那邊靜了一靜,半天才接道:“我接觸過你們單位的一些前輩,他們都很看好你,我也一直覺得你的專業能力很強,你現在……”
李時等着他說下去。
“你現在做的這個,要發展面臨太多問題,不如從頭做起。”王鵬飛含蓄地說完這句話。
聽到他說這個,李時沉默了一下。
“你接觸過我們單位的人,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退出。”李時陰沉着臉說出這一句。
王鵬飛早有預料般立刻接口:“這個沒關系,因為這個項目在非洲,可能會去很長一段時間……”
李時站住了腳步。
他正好走到小區道路的拐角,從這裡回頭看去,家門口的父母已經不在,應該是上樓去了。家裡堆了一陽台的花花草草并沒有因為這段時間的疏于照管而萎靡不振,反而欣欣向榮地在陽光下随着微風搖曳。
他心裡明白,王鵬飛說的,是一個機會。
一個在這個行業裡改頭換面從頭來過的機會。
但是……
“還是不了。”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