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在一陣難以忍受的暈眩中悠悠轉醒,鹹澀潮濕的氣味混着一股清冽又淩厲的氣味侵襲敏感的鼻腔。
他的眼前仍然是一片熟悉的黑暗,脖頸上依然是慣常的禁锢感,自從戴上異能力限制環以後,他平時會刻意控制自己呼吸的頻率,平和,緩慢,過于用力地吐息會産生想要飙淚的窒息感。
他可不喜歡痛苦。
——那麼問題來了,他在哪裡?
所以,是在船艙裡麼?
——嘔,有點想吐。
這種感覺,莫非是這所監獄覺得控不了他,所以想要把他轉運到其他監獄裡?是在前往北美洲的航線上麼?
——腦子好暈,像被重錘狠狠砸過一樣。
好像連異能力都感受不到了。那群老不死的又升級了異能抑制器嗎?真的假的?
——嘴裡好苦,膽汁嘔出來了嗎。
好久沒有正常聽見聲音,看見顔色了。奧利弗覺得自己要變成被關在瓶子裡的惡魔了。
在他胡思亂想的間隙中,蒙眼的黑色眼罩被一根冰涼纖弱的指尖挑開了。
久違的光暈從縫隙中填滿久久未接受刺激的眼眶,刺目的光線讓他眼前一恍,立刻緊緊閉上眼睛,半分鐘後适應了光線的他才虛弱地眨眨眼,顫抖的金色眼睫邊緣滲出了淚水。
逐漸消散的白色光暈中,慢慢勾勒出對方蒼白的下颌,一雙罕見的幽深紅眸正睨着他。
……這種面相,俄國人?
好漂亮的眼睛,寶石一樣的顔色,想挖掉,珍藏起來。
奧利弗有些出神。
那人正溫柔地托起他後頸,将脫下來的黑色皮質眼罩輕柔地安置在一邊,讓奧利弗甚至産生了一種被人救贖的錯覺。
奧利弗在監獄中進食全靠營養液支撐,身體長期在營養不良的狀态中,長期饑餓讓他渾身無力,甚至無法支撐身體坐起來,隻能惱火地任自己軟綿綿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倚靠着這個陌生的俄羅斯人。
他又用盡全身力氣掙紮了一下,然後無力的四肢讓他更重地摔進了陌生人的懷抱中,金發無力地黏在對方的白色毛絨衣領上,和對方的黑發親昵地交纏在了一起。
——不推開嗎?
奧利弗掀起睫毛,湛藍色的眼珠緊緊盯着面前的人,好似将他的面容牢牢印刻在腦海裡。
鴉黑色的柔軟發絲垂落在肩膀上,蒼白的面龐泛着不健康的色澤,纖弱的肩膀更是顯得貧血病弱,對襟開衫白毛領黑外套的搭配讓他看上去文弱又優雅。
病弱的俄羅斯男人沒有不耐煩,也沒有把他推開,嚴絲合縫戴着白色手套的一隻手端起一碗溫熱的荞麥粥,湯匙在碗中輕輕攪動,舀起黏稠的液體,遞到奧利弗唇邊,他噙着一抹柔和的笑,開口是語音醇正的英音,“您醒了?請喝點粥吧。”
很特别的音色。
讓奧利弗想象到來自東方倒茶的瓷器輕輕磕碰發出的清冷鳴音,不高亢,也不低沉,隻是一圈圈在心髒最深處蔓延開來。
奧利弗在腦海裡一筆一劃勾勒着他對那個民族的刻闆印象——嚴寒氣候造就的戰鬥民族,冰雪中培育的堅韌性格,喜好伏特加式的烈酒,但骨髓中都透着冰寒與排外。
深沉、冷冽且保持距離的斯拉夫人。
奧利弗覆着眼皮,盯着他和陌生男人此時親密無間糾纏着的衣服和發絲,有些疑惑。
瓷器冰冷的觸感抵在他的唇齒間,力度卻裹挾着和優雅動作不一緻的強勢。
奧利弗虛軟到咬不住湯匙,但對方不由分說将湯匙深入,他隻好被迫仰頭艱難地吞咽,喉結滾動牽動脖頸的銀環,讓他有些難受地掙了下。
湯汁順着唇角滑落,被對方輕輕用拇指抹去。俄羅斯男人輕笑了聲,優雅的語調像是在金色音樂大廳裡演奏的大提琴,仿佛在揶揄。
“您别着急,慢慢來。”
……是誰在着急啊?
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包裹着久違的暖意,他蒼白的臉頰因進食而泛起淡淡的紅暈——身體終于暖和一些了。
奧利弗無力地點頭,身體不由自主地更貼近費奧多爾泛着熱氣的軀體,對方體溫透過單薄囚衣烙進骨髓,仿佛在冰天雪地間尋求熱源的瀕死野獸,他有些羞恥到控制不住虛弱的身體,感覺這個男人又因為他的動作而笑起來,腦袋底下的胸腔都因此而微微震顫。
他半阖着眼皮,濃重的困意又襲上了大腦,他非常需要休息,但依然挺着虛弱開口,“閣下,請問您是?”
費奧多爾垂着眼皮,少年的金發讓他聯想到如太陽這類的自發光體,璀璨的金色絲線蜿蜒,他的臉上還殘留着皮革經年累月殘留下的紅痕,顴骨上的雪白皮膚泛着紅,藍色眼眸強撐着聚焦。
此時,他聽見了少年的聲音。
沙啞的,如夜莺般的聲音。
充滿禮貌和克制,又帶着矜持和傲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