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有沒有覺得，這嚴柏風，長得特别俊俏呀？”

弘楔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你想什麼呢？”

純嘉沒有擡頭，目光緊緊貼在嚴柏風臉上，隻沖着弘楔的方向微微招手，“……所謂燈下看美人還真是有道理，白日裡匆匆瞥了兩眼沒覺得多出衆，這會兒仔細看看，這嚴家公子長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而且——顴骨平坦，眉目清晰，法令紋淺淡，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

“你挑相公呢。”弘楔嗤笑，不打算同他浪費時間，再次開啟天眼，細細檢查嚴柏風的身體。

純嘉不以為忤，扣着下巴，依舊細瞅着昏迷中的人，“小弘楔，你說，像嚴柏風這樣的富戶出身，如果他是被羽衣族人奸·淫，為什麼不在剛出事的時候就請法師道長來驅邪呢？”

弘楔的動作一頓，緩緩扭頭，“或許，他面皮薄，怕遭人非議？”

純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弘楔沒等到他的回答，略等了等，昏睡中的小道童咂咂嘴，鼻子裡發出一聲短促的豬叫，翻個身繼續睡。

右手腕上的紫色頗梨突然閃了閃，與此同時，平靜了許久的嚴柏風面色陡然一僵，眉心出現了細小的紋路。

“什麼意思？”

“頗梨能感知生命，越是年輕且越是力量強大的生命，它的反應越為強烈——嚴柏風腹中孕育的這條蛇，恐怕沒多久就要降生了。”

“他似乎很痛苦。”

“事實上，他自昏迷以後，應該是長時間處于痛苦之中。白日裡我剛看到他的時候，他的五官已經扭曲得厲害。因為鎮魂琥珀的作用，他的痛苦被稍稍緩解。這段時間沒了那顆琥珀壓制，那蛇對他的傷害似乎變本加厲了。”

純嘉瞅着他的目光有些憐憫，“真可憐”，他伸手撫上嚴柏風隆起的肚子，“比女人害喜還誇張。且待到生産之時，還要再受一刀——這遠古神獸存續至今，還想強行延續子嗣，對普通人而言就是天降橫禍。”

弘楔突然想起什麼，“你有辦法嗎？”

“什麼辦法？”

“既然不是‘蟲'，那也就意味着，即使直接把蛇取出，嚴柏風也不會跟着殒命——你能把它取出來嗎？”

純嘉眨眨眼:“貧道心善，不太願意對人動刀子。”

弘楔什麼都沒說，抱臂看他，一副“繼續說吧，我知道你還能更扯”的樣子。

“貧道确實心善，且并不确定蛇若離體，嚴柏風會怎麼樣。不過，”他從百寶囊中取出一段短小的枯枝，“此乃扶芳藤，主一切血，一切氣。”

兩指捏住扶芳藤枯枝，其餘三指連續幾個複雜的手勢，心中默念春木生發訣，土色的枯枝很快泛出青意，芽苞漸漸隆起，迅速綻放。純嘉單手卡住嚴柏風的下巴，嘴唇分離，回春的枯枝馬上放在了打開的雙唇之間。

“蛇崽子在那裡？”

弘楔食指點在隆起腹部的某個位置，“這兒。”

随着他的開口，從嚴柏風唇角的縫隙中，青意濃重，幾乎要溢出來。然而眨眼間，那青色慢慢變淡，卻并不是消失，而是随着嚴柏風的口腔，喉嚨，一路萌發，蜿蜒向下，分裂成三股，一點一點，慢慢靠近蛇的位置。

“……扶芳藤用處很多，可治腹瀉，治跌打損傷，亦可活血、殺蟲——”

“你不要——”

“——我知道，貧道此番并不想殺死這隻蛇崽子，用扶芳藤也是用的它主氣血，能在人體血液、真氣、經絡之中自行打通通道的作用。我要試試，把小蛇崽直接拉出來。”

扶芳藤還在嚴柏風體内繼續向下蜿蜒，純嘉突然伸手掐下一個芽苞，芽苞在他手中迅速長大，很快便長成了一條郁郁蔥蔥的藤條。

純嘉把藤條遞給弘楔，“其實，扶芳藤，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用處。”

弘楔接過，疑惑看他，“什麼用處？”

“它能治秃頭。”

弘楔想把藤條當鞭子抽在他臉上。

他的怒氣剛剛起了個頭，沒等發洩，一陣恐怖的尖叫聲突然響起，直沖夜空，驚醒了白露鎮半數以上的狗，瞬間引來無數狗吠聲。

小道童驚得渾身一哆嗦，原本睡得迷蒙的腦袋磕在劍柄上，痛得他瞬間清醒，一轱辘爬起來，待看到面前的一僧一道，一時呆若木雞。

被驚到的不止他一個，純嘉弘楔二人也被吓了一跳——這聲音是嚴柏風發出來的，在這凄厲叫聲響起的同時，放肆生長的扶芳藤似被煙熏火燎，一瞬間失去生命，迅速枯萎。

純嘉馬上去捂嚴柏風的嘴，可惜沒用，一彈指之後兩人發現這叫聲不是從嚴柏風嘴裡發出來的，而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純嘉揪着嚴柏風唇間的扶芳藤一扯，被提到半空的，隻剩一小段失去了葉子的枯枝，讓人聯想到從人體中抽出風幹的筋脈。

純嘉心裡一驚。

小道童總算反應過來，嚴柏風身上的叫聲将将止息，他的尖叫馬上接上，倒退中，手中木劍一番亂揮，踉踉跄跄撞出門去，叫聲一波三折傳出了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