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伴,怎麼回事兒?”
馮保似也不知,一個眼神示意旁邊的小黃門前去查看,不上片刻,那小黃門忙快步疾馳進文華殿中,一張臉上神采飛揚道:“主子,今兒角門柱上無緣無故出現了‘天下太平’四個字,當值的奴婢們都詫異萬分,那字怎麼擦都擦不掉,可見是神迹啊!”
馮寶聽了這話,忙不疊地跪下頌聖道:“真乃天降祥瑞,奴婢恭賀主子!”
到了這個地步,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隻有一個選擇,高拱領着衆大臣皆跪下了高呼:“臣等恭賀太子。”
因為尚未改元、也未登基,所以朱翊鈞現在并不能稱之為皇上,他神情一頓,眼神在殿中衆人身上掃過,高拱、張居正、高儀、楊博、葛守禮、王國光、張守直、呂調陽、劉自強,再遠一些的官員臉色不十分清楚,衆人臉上都浮現着淡淡地喜悅和欣慰,看不出别色。行吧,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玩什麼聊齋呢?
“走,咱去看看這‘天下太平’!”于是朱翊鈞領着衆人到了文華殿東角門,那四個大字寫于柱礎上。
朱翊鈞一見就笑了,在衆人詫異中仰頭看這字體,邊看便笑,看完就道:“高先生,你近前來!”
高拱不明所以,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再前一點,站到這裡,放松些。”說着朱翊鈞在柱前半丈處用腳點了點,示意站到此處。
高拱眉頭皺起,并不明白小太子這是何意,見他舉止輕佻,心裡怫然不悅,文武百官皆是朝廷重臣,不是來陪着孩子玩的。
朱翊鈞見他臉色不悅,隻當看不見,也不睬他,看看那幾個字,再看看高拱,搖搖頭,擡手示意他回列,然後再仔細觀察衆大臣,道:“高儀先生上前來。”
高儀上前走到了剛剛首輔站着的位置,此時朱翊鈞才點點頭,示意可以了。
衆人更覺太子在弄喧搗鬼,沒形沒影的,作将出來。其中最覺奇怪的就是馮保了,他自小陪伴朱翊鈞,小太子的脾氣不說摸得十分準确,但也有個七八分,今兒這個反應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上前一步,低聲問道:“主子,您這是?”
“大伴,你說這是天降祥瑞?”
馮保見他問得奇怪,仔細着未敢答話。
“我知諸位大人俱是詞翰兩工,難道看不出這上天降下的祥瑞,字寫得着實普通了些?”朱翊鈞好笑道。
這話一出,衆臣皆是一靜。
本就是新舊兩朝交替之際,有祥瑞之事,大家心照不宣地湊個趣,哄一哄小太子,本也無可厚非,誰知新君雖然年輕,倒是不好糊弄。高拱是首輔,欲要上前答話,就被朱翊鈞一把止住。
“高先生不必說,我知你要說什麼。”朱翊鈞闆下臉來,對着文武百官肅容道:“皇考剛剛龍馭上賓,咱還沒當皇帝呢,就天降祥瑞,這上天恐怕不是在說咱這皇帝當得好,倒像是在說父皇死得好!”
馮保當即顔色大變!這等誅心之言,令文武百官蓦然變色!衆人齊齊跪了一地,道:“臣等萬死!”
“大伴!”
馮保膝行上前,叩首道:“奴婢萬死。”
“何必萬死,人隻有一命,死一次就夠了。自來天書之僞善惑人主也,吾不取。能在文華殿柱礎上寫字的,逃不出宮内的範圍,皇宮的安防是你的職責,查出是誰寫的,不難吧?”
“奴婢即刻下去查!”
朱翊鈞點點頭,對衆人道:“都起來吧!不愧于人,不畏于天。我與諸君共勉。”
衆人謝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