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将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
斜插犀梳雲半吐,檀闆輕敲,唱徹黃金縷。望斷行雲無覓處,夢回明月生南浦……”
此時大内鐘鼓司衙門裡傳出一陣陣繞梁歌聲,大太監張宏遠遠從角門外便聽到了,及待他跨入門内,但見幹兒子張鲸斜簽着半躺在在一把古藤制的長椅上,半阖着眼,旁邊一個小黃門給他打着扇,藤椅旁邊小藤桌上擺着一疊宮廷細八件的糕點,也隻有仙鹿膏被人咬了一口,其餘皆完好地撂在那兒,并旁邊一把隐米黃粉蘭花陶瓷提梁壺和一個茶杯。
鐘鼓司的庭院戲台上,一女子手拿象闆,立于台上,唱起繞梁之聲,一曲泛清奇,揚塵簌簌飛,張鲸就這樣倦懶地沉醉在晝長的夏日中。
張宏一腳跨進院來,那女子忙止住了唱腔,雙手相疊,行一玉環禮,“二祖宗安!”
打扇的小黃門也住了手,上前幾步,雙膝跪地,雙手合起,低頭但額頭未觸地,行了一個問候長輩的空首禮,“二祖宗安!”
如此動靜,便将欲睡未睡的張鲸驚醒了,歪頭一瞧,見張宏滿面嚴肅地打量着他,頓時頂梁骨走了真魂兒,忙掙??起來,一時腰上吃不住力,三兩下裡才脫身站起,忙堆下笑迎了上來:“給幹爹請安,這大毒日頭底下,可熱壞了!昨兒新得了二兩極品老君眉,一直沒舍得吃,還幹幹淨淨收着,預備着孝敬幹爹。”
說着便擺手示意那台上女子退下,并吩咐小黃門,“且去沏來!”
張宏對此不置可否,順勢坐在藤椅上,不動聲色道:“你這日子過得快活,既得安穩眠,亦無颠倒夢。”
“都仰賴幹爹的照顧。”張鲸讨好地親自捧上茶來,用眼神示意小黃門退下,并将周圍人帶走。
張宏見周圍伺候的清幹淨了,便意味深長地問:“你擔着鐘鼓司司正兩年了,可想挪挪位置?”
張鲸神色一凜,謹慎答道:“幹爹恩義重,兒子但憑幹爹吩咐,無有不應之事!”
不想張宏卻搖搖頭,“不是咱家恩義重,是聖上恩義重,你我蒙恩寵。”
“對對,幹爹說得是。窮達皆天,幹爹被拔擢到聖人身邊,眼見得命有華蓋、官星照臨,也可粘帶粘帶兒子。”
這話漸漸入了港,張宏隻笑笑:“平生隻被今朝誤,今朝卻把平生補。想要粘帶些卻也不難,怕就怕你空有詞翰,心中沒個備細。俗語道‘人無氣勢精神減,囊少金錢應對難’,你心中可有主意?倒讓咱聽聽能否遂你之願。”
張鲸嘿然不語,思想了片刻後才道:“兒子現任鐘鼓司五品掌印,若能稍有擢升,兒子也知足了。”
這話意思也很明白了,大内四司八局十二監,鐘鼓司司正為五品,是本司最高官職了,若是要升一升品級,在四司是用想了,隻能生擢到十二監去,且職位要在左右監丞之上,至少要是個少監。至于大太監的職位,張鲸想都沒想過。
張宏拿起蓋碗來呷了一口茶,緩緩道:“好細的膽魄,出去别說是咱的兒子,丢人!放大膽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