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默跟着進去了。
屋子裡昏暗極了,處處落灰,不知什麼東西在屋子深處咚咚作響,聲音有些遠,像隔了層窗戶紙似的發悶。
女人哭泣道歉的聲音也是同樣發悶,遙遠。
沈奕打量着四周,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着屋子深處前進。
前方慢慢有了光。
一道透明的塑料簾子挂在門上,門後景象依稀可見。
幾團溫暖的火團燃燒着,一個穿着紅衣的女人跪在那裡,她的聲音已經變得很清晰。
“對不起……”
她還在道歉,聲音已經哽咽,“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信……不該信……”
沈奕抓住簾子,一把掀開。
他怔住了。
門後,是個小神龛。
神龛裡,是沈奕他自己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的。
神龛前的供台上,擺着好幾盤子水果。
香爐裡插滿了香火,香火燒得很旺,整個屋子裡都霧氣缭繞。女人跪在蒲團上,不停地向着他的遺照磕着頭。
“對不起……”她不斷地喃喃着,“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了,放過我,我會,我會好好供着的……”
“我什麼都會做,對不起……”
沈奕走進屋子裡,走到了自己的遺照面前。
女人顫抖着身體,在地上砰砰磕着頭,沈奕視若無睹。他單手拿起自己的遺像,咳嗽着打量起來。
跟他現在差不多,連發型都大差不離。
屋子裡的香火味兒嗆人。沈奕擡手揮了揮,低頭,捂着口鼻悶聲說:“媽,你先别磕了,這怎麼回事啊?”
跪在地上磕頭的女人正是他媽。
真是好幾十年沒聽沈奕叫過媽了,溫默靠在門框上,眼神迷離了下。
然而他老媽李桂蘭毫無反應,還是在那裡砰砰磕頭,邊磕邊哭。
“求求你……”
“不是,你先别求我,”沈奕往旁邊走了兩步,“你先别哭了,你跟我說兩句行不行?我人已經在這兒了,就算你要求你也别求這個了嘛!對不對?我人就在這兒呢,你跟我說你要求什麼?”
李桂蘭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沈奕真是和以前一樣永不言棄,哪怕現在擺明了是熱臉在貼冷屁股。
就見他把遺照往旁邊一放,往旁邊一蹲,開始跟李桂蘭苦口婆心:“媽,媽媽!你真的你先别磕了,你這麼磕也什麼都解決不了的對不對?那衆所周知,要想解決問題那打開天窗說亮話是必須的……哎喲喂,你看你都腦門磕流血了!你别磕了!!”
沈奕開始拉他媽。
隻可惜,溫默的上司——那地獄遊戲的主辦方,他們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把遊戲做得都很死很絕,沒有玩家能撼動NPC的行動。
且NPC力大如牛。
沈奕拉了一下,沒拉動,還被他媽跪下去的動作帶得往前一摔。
沈奕猝不及防,咚地就跟着他媽摔下去了,他“啊”地慘叫一嗓子,就給自己狠狠磕了個大的。
溫默:“……”
沈奕五體投地地摔在地上。
溫默捂了捂臉,難以直視這一幕。
沈奕站了起來。他咳嗽個不停,撣了撣身上的灰。
望着李桂蘭還在碰碰地邊流淚邊磕頭,沈奕深深歎了口氣,撓了撓頭發。
他捂着鼻子,在這小屋裡四處找了一圈。沒翻到什麼東西,便轉身掀開簾子出了屋子。
看來他也明白,一直跟李桂蘭耗着沒有什麼結果。
溫默轉身跟着他出去了。
沈奕在屋子裡翻翻找找起來。
屋子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沈奕把手機從兜裡掏了出來,打開了手電筒,四處搜尋。
屋裡落灰,很多東西破舊。沒擰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響着,角落裡已結了蛛網。
沈奕翻找片刻,嘴裡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
“哦。”
在碗櫃裡咚咚锵锵地翻了會兒,他在櫃子角落裡翻見一個紅包。
“怎麼把紅包放這裡啊。”
他嘟囔着,把紅包從櫃子裡拿了出來。這紅包還沒被拆封,但落了灰,有些髒。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鼓鼓囊囊的。
沈奕把灰撣掉,跟紅包兩兩對視了會兒。
紅包上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紅線。
沈奕伸手把紅包拆了。
溫默扶了下額頭——沈奕這膽子還是沒變。這麼一個詭異的地方,又是冥婚又是鬼新郎的,他自己的遺照甚至就擺在屋頭裡,搜出來這麼一個紅包,他就敢直接拆了。
紅包上的紅線被拆落下來。
沈奕從裡面掏出兩張紙錢。
是冥币。
紅彤彤的冥币。
沈奕怔了怔。
紅包還是鼓的,他意識到裡面還有東西,又伸手進去。
是兩個泥巴捏的草頭娃娃,很小。
娃娃長得七扭八歪,長相詭異,眼睛是兩顆豆子,嘴巴是刀剌出來的笑。
沈奕呆住。
他把娃娃放在桌台上,兩手撐着桌子,沉默了很久。
他大概是想不明白。
片刻,沈奕一擡頭。
面前的牆上釘了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字。
大都是一些菜譜和一些記事。李桂蘭經常拿這面牆做備忘錄使,沈奕是知道的。
他伸手,把其中一張發黃的紙從上頭扯了下來。
溫默望着他。
該找的東西,他都找到了。
那一張紙破舊發黃,很多字迹都已經模糊了。沈奕眯着眼擰着眉,努力地分辨着上頭到底寫了什麼。
“兒子!”
外頭突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兒子呢!把兒子還我!”
“老江……把兒子還我!老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