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千年前與蘇鴻生活過的那座小城。
那是一座被封在琥珀中的城市,那是那位無上仙尊的珍愛之地。
沒有外力可以摧毀它,就是天道的輪回,也無法将城中人帶離。
人們在這一方小世界輪回着,在琥珀的幻夢中度過了這幾千年的時光。
在踏入城中的那一刻,無數幻境湧向郁初桃的眼睛。
青年手提着一個籃子,招呼躺在書上看書的紅裙美人:
“夭夭,我買了奶糕,快來吃吧。”
“呀!是這個!唔唔真好吃,嘿嘿,夫君,你也吃一個。”
美人鼓着腮幫子,像小倉鼠一般将奶糕塞進嘴裡,看見青年寵溺的目光,手指便捏住一個白色的奶糕,塞進青年的嘴裡。
青年被他那一聲夫君鬧了個大紅臉,轉過頭,低聲道:“唔?夭夭,我們還沒成親,不要喊夫君......”
美人卻胡攪蠻纏起來,他抱着青年的胳臂,一臉得意得連喊了幾聲夫君:
“嘿嘿,夫君夫君夫君,就要喊,難道你還想娶别人?”
“嗯......不娶别人,隻喜歡你,這輩子都隻喜歡你,不,下輩子,下下輩子,直到我神魂隕滅之前,都隻愛你。”
.......
在一個小小院子前,青年有些忐忑得問道:
“夭夭,你喜歡這裡嗎?”
美人颦着眉,嘟着嘴:“好髒好破的房子哦,人家這樣的美人,是要住在金子做得屋子裡的。”
青年一揮手,裡面的景象就發生了變化,奇珍異獸和假山園林遍布整個小院,而中間,是一棟用黃金造成的屋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得說道:
“夭夭,我現在的法力隻能捏造個這麼大的院子,但你放心,以後我會給你造成一個比一方小世界還大的地方,裡面放滿所有你能想到的喜歡的東西。”
青年拉着美人的手:“到時候,我們就永遠一起生活在裡面,好嗎?”
美人咯咯笑着,擡頭吻上了他的嘴唇:“那我就等着喽,不過這樣的話,你不會覺得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家夥吧。”
青年搖頭,一向嘴笨的他竟然說出了叫郁初桃都歡喜的情話:“隻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捧到你的面前。”
“這一切都應該是你的。”
畫面再一轉,郁初桃出現在一間婚房門口。
這間婚房比起連景洲娶他時,顯然要簡陋許多,沒有親友,沒有賓客,隻有一個癡癡愛着的人,和一個假裝愛着的人。
蘇鴻的臉因為過分激動,變得有些泛紅,他拉着郁初桃的手:“娘子,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我.....我現在就好像做夢一般!但娘子,我蘇鴻以神魂發誓,永遠.....”
郁初桃不想真的要了他的命,連忙伸出手,壓在他的嘴唇上:“白癡,不要用這種發誓。”
“為什麼?娘子?”蘇鴻有些委屈得不解。
郁初桃看他這樣,心中已經隐隐有了些不安,但臉上還挂着撒嬌的笑容:“那麼久的時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你若這樣,反倒叫我不安了。”
“娘子!”
郁初桃幹脆踮起腳,側頭吻上蘇鴻的嘴唇,将他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身邊的場景不斷變化,一會兒是郁初桃拉着蘇鴻,跑去街邊看木偶戲,一會兒是兩人坐在涼亭下,喝着葡萄做成的甜酒,一會兒是蘇鴻紅着臉,将一根簪子,插在了他的頭上。
浮生若夢,夢中幾何?
這座城是連景洲為自己造出的幻夢。
這是他真正飛升前,最後一道劫難。
情關難過,情關難過。
屬于蘇鴻的感情向他奔湧而來,如海浪一般,将郁初桃淹沒。
是愛,是悲,是怒,是喜,是懼......
唯獨沒有恨,即使如此,蘇鴻依舊不恨他。
郁初桃緩緩睜開眼,他明白了。
六重幻境對應着六重磨難,唯有看破着六重磨難,才得與天道齊平。
天道無情,但若想成為天道,唯有經曆人世八苦,才能超脫于此。
在連景洲這飛升的路上,獨獨缺少了幾許仇恨。
一股靈氣震碎了将這座城包裹住的結界,郁初桃親手打碎這塊琥珀,放走了被連景洲囚禁了千年的魂靈。
路邊的商販,樓上的繡娘,在這一刻都停滞住手中的動作。
郁初桃沒有再做些什麼,他隻是站在一顆樹下,安靜得等待着。
随着一陣風吹過,整座城一寸寸化成了灰,它被強行留在一個時間,而現在,它終于自由了。
城中的魂靈表情迷茫,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們在這座城中經曆了百次輪回,但卻好像依然活在第一世。
郁初桃看着他們,歎了口氣,還是取出了一個滌魂鈴,輕輕搖晃着,引導這些迷茫太久的靈魂,去往他們該去的地方。
“夭夭?”一個大娘突然拉着他,臉上帶着疑惑得表情:“你.....這是發生了什麼?大娘有點糊塗?大娘這是,這是死了嗎?”
郁初桃記得她姓夏,做得奶糕很好吃,為人也熱情仗義,做事公正公道,鄰裡有什麼矛盾,總愛找她調解。
但看着看着,大娘意識到面前人似乎是個男子,語氣也弱了些:“你......你是不是夭夭的哥哥?”
郁初桃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輕輕震蕩了下手中的鈴铛。
大娘也不再言語,她的身形逐漸變得模糊,但在她徹底離開前,又似乎醒悟過來一般,對郁初桃說道:
“蘇鴻那孩子是真的很愛你,無論你們有什麼矛盾,隻要你還願意和他在一起,他總是歡喜的。”
郁初桃手上的動作未停,直到所有的魂靈都離開,直到整座城化成的灰燼都被風吹散,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這裡已經變回一片荒野,唯有身後那顆系着紅帶的蒼天老樹還安靜得矗立在天地之間。
就好像從來沒有人類在此建造過一座城一般。
郁初桃有些怅然若失,他走到那顆樹前,那是一顆姻緣樹,繁茂的枝幹上系滿了彩色的絲帶,風一吹,就好像滿樹繁花盛開一般燦爛。
“你想要這個嗎?”突然,一個女童的聲音響起,驚得郁初桃後退一步。
擡頭看去,是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女孩,長得粉雕玉啄,整個人胖乎乎的,臉蛋圓潤如盤,四肢柔軟而潔白,簡直像蓮藕拼湊成一般。
她穿着一條繡着荷花的綠色裙子,脖子上帶着金色的項圈,腳腕上系着銀色的鈴铛,此刻,她的手上正拿着兩條紅色的絲帶,在郁初桃眼前晃。
郁初桃知道上面寫着什麼字:
“陶夭夭,蘇鴻,一生一世不分開。”
還沒等郁初桃回憶,女童就對他裂開嘴,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巴:“娘親!你總算來接我了!灼灼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啊。”
郁初桃這下真的被吓到了。
“你喊我什麼?”
“娘親啊。”女童跳到郁初桃懷裡,用手臂環住他的脖子:“你看,我身上有一半你的氣息呢!”
郁初桃做夢也不到,連景洲竟想辦法得到他的一絲精氣,再混合自己的精血,催發城中的那棵姻緣樹成妖。
再仔細一探查,郁初桃的臉色更加凝重了。
面前的樹妖已經是洞虛期大圓滿的修為!比他還高!
一棵連靈識都沒有的姻緣樹,在一個靈氣聊勝于無的地方,修煉到洞虛期,還是大圓滿!這簡直是在挑戰整個修仙者界的認知!
唯一的可能就是連景洲不要錢似的給她灌丹藥!硬生生讓她靠嗑藥磕到洞虛期!
他和面前的女孩證明了,靠嗑藥不是不能飛升,孔平成不了隻是因為他磕得藥不夠好!
“娘親修為比灼灼還低啊?”女童的話再次紮了郁初桃的心,但随後,女童又歡笑着扯住他的衣服:“那正好!以後遇見壞人!灼灼來保護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