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一緊,順着箭頭的方向望去,發現那支箭正對準了玄衣男子。
義姁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手指觸碰到冰涼的銀針,心中一緊。
她想到血池中的藥人,恨不得男子立刻身死道消。
但理智告訴她,如果男子死了,血池的秘密就無人可問。想到這裡,她再次望去時,灌木叢裡的箭已經拉緊。
罷了,顧不得那麼多了,義姁深吸一口氣,手中的銀針已直直飛向暗處。
銀針刺入那人手心的瞬間,那人手臂一抖,拉緊的弓弦瞬間射出,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玄衣男子腳邊。
玄衣男子的腳步一頓,擡頭看向藏箭的方向,又轉頭,餘光正好瞥見慌忙躲到樹後的義姁。
寒鐵相擊的铮鳴聲逐漸稀落,最後一柄長刀墜入枯葉時,玄衣人指節擦過銀色面具上飛劍的血痕。
他忽地側首望向虬結老樹冒出來的那一抹白色,足尖碾過滿地刀刃,殷紅血珠順着刀刃蜿蜒而下,在月光裡拖出銀光。
義姁後背緊貼着皺裂的樹皮,緊攥着銀針的雙手微微發抖。皂靴碾碎枯枝的脆響逐步逼近,她屏息閉目。
“當啷!”
耳邊傳來刀鋒破空聲,義姁猛然睜眼,玄衣人已經貼面而立。
不遠處,蒙面人已經甩開了偷襲者的屍首,刀刃貫吼的悶響聲下,那偷襲者捂着血流不止的喉嚨,“撲通”一聲直直地倒了下去。
義姁喉頭微動,面前的玄衣人卻突然踉跄着以刀拄,半邊銀質面具下溢出破碎喘息,血槽裡躺下的溫熱液體正墜在她裙裾的忍冬紋上。
蒙面人箭步沖來,扶他時玄色廣袖翻卷,露出腕間蜿蜒的紫黑脈絡。
“讓我把…”
義姁剛探出指尖,蒙面人淬毒般的目光便剜了過來。
她瞥見玄衣人脖頸處暴起的青筋竟泛着墨色,如同活物在蒼白的皮膚下虬結蠕動。
蒙面人将佩刀橫在兩人之間,冷言道:“本該殺了你的,可你适才救了大人一命,算是抵消了。你走吧。
義姁有點發懵,尚未來得及回話,蒙面人已經扶着玄衣男子返回,緩緩挪向剛剛出來的地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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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樹影斑駁,義姁轉過身,眼前是細長的林間小道,直通山下祠堂。
她正想邁開步子,可腦中卻是揮之不去的玄衣男子痛苦的模樣。
她摸了摸腰間還剩餘的銀針,歎了口氣。
“罷了,算你命不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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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洞口滲出的陰風裹挾着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蒙面人扶着重傷的玄衣男子靠在潮濕的牆壁上,匆匆離去。
洞内一片寂靜,唯有水珠順着洞壁緩緩滑落,滴落在地上的聲響清脆而單調。
蕭衍蜷縮着坐在地上,十指深深陷入腳下的腐土,脖頸處的黑線已蔓延至耳後。
他低着頭,視線模糊間,突然瞥見一雙沾滿泥濘的布鞋闖入眼簾。
他擡頭之際,肩頭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栽倒在了牆上。
義姁收回手臂,适才那一擊下手着實有些重了,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發麻的手腕。
“可不是白讓你先前打了我一頓。”她低聲嘀咕着。
看着昏厥在地的玄衣男子,義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衣袖,兩根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片刻後,她變換了個手法,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這脈象詭異至極,絲絲連連如斷藕,時有時無,雜亂得如同糾纏在一起的亂麻。她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脈象。
男子的嘴角溢出點點黑血,義姁從腰間取下一根銀針,蘸取了他嘴角的血迹。湊近一聞,眉頭頓時皺起。
這不是普通的血腥味,也不是常見毒藥的氣味,而是一種她從未見識過的劇毒之氣。
她将沾有毒血的銀針包好,放入了衣襟之内。看着男子痛苦扭曲的表情,她想起師傅教給她的獨門針法,隻需在腹部的相應穴位紮上銀針,便可緩解因中毒而來的疼痛。
她剛要取出銀針,卻因男子腰間緊束的腰帶而生出一絲猶豫。
雖是行醫救人,但平日裡她接觸的多是女子,此刻望着眼前這具強健的男體,竟生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尴尬。
罷了,救人要緊,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洞外,拾起一片樹葉,回來後蓋在了男子的面具上。
看不見臉,随便當作什麼便紮了吧。
“便當是在救一隻牲畜。”她低聲自嘲。
蹲下身,她解開男子的腰帶,一層層掀開他貼身的衣物,露出結實的胸腹。取出幾根銀針,她凝神回憶着師傅所授的穴位圖,一一紮了下去。
片刻後,義姁取回銀針,正要合上衣物,卻聽"撲通"一聲,裡衣的夾層裡掉出一枚玉佩。
她下意識地撿起,入手溫潤,玉質渾厚精美,倒是不凡之物。
可她盯着玉佩上的金色蟠螭紋,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這紋路,怎麼會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在哪裡見過...
回憶一閃而過。
三年前,義姁在長安學醫期間,養父宋友善病危時,她匆匆趕回。
床榻之前,宋友善從舊鐵盒中取出的那半張泛黃的查封令,角落處的半個圖案,竟與這玉佩上的蟠螭紋驚人地相似。
她緊握玉佩的手不住顫抖,幾欲捏碎。那張讓整個義家滿門抄斬的查封令,承載着她最不願回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