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儀式正式開始,衆人的目光紛紛聚焦于殿門。禮樂聲中,王美人蓮步輕移,雙手交疊在腹前,笑意盈盈走進大殿。一襲紫绡直裾曳地生光,頭頂的朱玉步搖冠随着身形輕顫,額間花钿似蝶欲飛,唇點朱砂,面若桃花。
義姁想起上次在昭陽殿的匆匆一面。但産房那樣的場景,她無暇注意王美人的容貌,此刻才看清她的模樣。
不同于皇後的端莊大氣,義姁莫名覺得這王美人與柳昭儀氣質相仿,卻另有一番風情。不過比起柳昭儀的冷豔疏離,王美人彎彎的眉眼和憨态可掬的笑靥,則更想讓人親近。
王美人行至禦階下,斂衽而跪下。執事太監展開明皇诏書,以高亢的聲音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惟後宮之治,關乎國本。王氏淑慎性成,柔嘉維則,九侍朕躬,克盡厥職,又誕公主。今特封為婕妤,欽此!”
“臣妾叩謝陛下隆恩!”王美人叩首謝恩,“臣妾幸得聖眷,擢拔高位。日後必當恪守宮規,盡心侍奉陛下,不負陛下所托。”
建元帝唇角含笑,擡手示意她坐到一旁:“愛妃賢良,既為婕妤,日後便與皇後共理後宮,為朕分憂。”言罷,與崔皇後相視一笑。
崔皇後亦溫言道:“妹妹快些起身,本宮還等着與你說些貼心話呢。”
“謝陛下,謝皇後。”王婕妤再拜起身,在宮娥攙扶下款步登階,落座禦座右側。
建元帝的視線一直凝在王婕妤身上,直至她落座,才舉起鎏金酒樽遙遙示意。王婕妤輕扶案上白玉酒杯,柔聲道:“陛下,臣妾現在的身子還不适宜飲酒,就以茶代酒敬陛下了。”說罷廣袖掩面,将盞中清茶一飲而盡。
“無妨,愛妃保重身子要緊。”建元帝朗聲一笑,正要飲酒,忽被殿中一聲打斷。崔廣跪坐在下首,雙手高捧酒爵:“陛下,皇嗣乃國之根本,如今雖得公主,但還望陛下以大局為重。”
此言一出,建元帝笑意頓消,重重地将酒杯按在案上。
大殿内瞬間氣氛變得沉重,其餘官員妃子無人敢多說一句話。因為崔廣這話,誰又聽不出來,這是在警告皇帝不要專寵王婕妤。大漢皇位繼承素來講究的是嫡長子繼承,如今一個妃子搶在皇後的前面有了子嗣,這是不合乎傳統禮制的。
一旁的崔皇後見狀,面露難色,隻遠遠地看着下面的父親,眉頭緊蹙,眼神盡是示意他不要再多說了。
可崔廣卻不為所動,又道:“陛下難道忘了廢帝劉诃了嗎?”
聽聞這兩個字,衆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劉诃是建元帝前一任皇帝,也是先皇考的侄子,建元帝的叔父。先皇考去世時,膝下無子繼位,建元帝時年年紀尚小還流落民間,崔廣便擁立劉诃為帝,誰知這劉诃荒淫無度,不理朝政,整日沉醉與一戲子的男歡女愛。崔廣便又領兵将其廢黜,改立當今陛下為帝。此刻将當今陛下與廢帝相提并論,無疑是當中羞辱。
這任誰聽了都會生氣,更何況是如今高高在上、自诩清明的建元帝。建元帝怒容漸顯,正要發作,卻聽見蕭衍突然開口:“陛下,臣聽說霍将軍在前線捷報頻傳,不日便可班師回朝。”
聞言,建元帝這才神色稍緩,展眉笑道:“如此甚好,真真是雙喜臨門。”說着重新舉起酒杯。
群臣見狀紛紛舉杯相和。崔廣這才恨恨住口,目光不善的瞥了蕭衍一眼。
王婕妤又道:“陛下不是一直想見見那位救了臣妾的宮女嗎?”
聞言,義姁本在倒酒的手瞬間僵住了。方才氣氛還那般緊張,王婕妤怎麼又突然提到自己?還說陛下一直想要見她?
建元帝沉吟一下,溫言道:“朕是下旨賜她同席的,不知此刻坐在何處呢?”
話一出口,四下衆人紛紛開始東張西望着。宮中早就傳遍了,太醫署的一個宮女深夜救下了難産的王美人,如此了不得的宮女,倒是想叫人一見。
義姁忙站起身。隻是這身賞賜的新服實在是沉重,她理了許久才理順,忙站直身子,在衆人的視線下行至禦前。
“太醫署宮女宋義姁,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王婕妤萬安。”她斂衽跪下,恭敬地行禮。
這熟悉的聲音讓正在夾菜的蕭衍的手猛地僵住,緩緩擡頭,竟見跪在地上的,竟然是她。
建元帝放下酒杯,目光沉沉掃過跪地的宮女:“你就是救下王婕妤的宮女?擡起頭來。”
義姁聞聲擡起頭。指尖不自覺攥緊裙裾,這是她第一次直面九五之尊,隻能強壓下心中震撼,勉強維持着端莊姿态。
建元帝緩緩打量着面前的宮女。深粉色的深衣裹着她纖瘦身形,松挽的平鬓下素淨的面龐未施粉黛,似是晨露的初綻的山茶花。
“不錯,倒是生的秀麗靈動。”建元帝滿意的笑着點了點頭。看慣了後宮金钗玉钿的豔麗妝容,眼前這抹素色倒讓他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