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是鐵定活不下去的,雖然她帶了很多的盤纏。
江州距長安足有兩千裡地,徐肅年沒想到她要去這麼遠的地方,看來是下定決心要逃婚了。
這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自去年及冠後,母親就一直操心他的婚事,他幾番推拒都沒用,眼見聘禮都下了,他也隻能眼不見心不煩地躲出去。
沒想到他這位未婚妻竟也抱有同樣的心思。
若他們都不在京城,這樁婚事自然也就成不了了。
思及此,徐肅年難得生出了那麼一點善心。
看盛小娘子這傻裡傻氣的模樣,認錯了車夫都不知道,若不是命好遇到了他,怕是被賣了還要幫着數錢。
可到底是燕國公府的小娘子,且他聽母親說過,盛國公府的大娘子與她頗有交情,真出了事也麻煩。
亦或者她逃跑技藝不精,半路被人捉回去,隻怕這樁親事還是要成。
總歸與他順路,還是先帶她一程,等他到了洛州,再派人把她送到江州去。
不過,他的真實身份是肯定不能告訴她的,幹脆将錯就錯好了。
于是,徐肅年将位置讓給她,然後自己鑽出車廂,來到馭座。
天光已然大亮,原本寂靜的街巷間也終于有了人氣兒,此時徐肅年派去收拾包袱的護衛齊甄回來了,見主子坐在外面很是驚訝,“侯爺,您這是……”
徐肅年轉頭看了眼緊閉的車門。
這輛馬車是他常用的,為方便路上處理公文,車廂用的是雙層柚木,此時車門關着,尋常人幾乎聽不到外面聲音。
等了兩息,的确沒有動靜。
徐肅年這才道:“出了點意外,我要多帶一個人。”
至于是誰,他沒必要和下屬解釋。
齊甄雖好奇,但也不敢多嘴,應了聲是,便恭敬地呈上包袱。
徐肅年接過,問:盧大人呢?”
他此行出京乃是公差,自然不會隻有他自己。另一位盧大人盧烨是兩年前的新科狀元,一直待在翰林院,皇帝這次會選中他,也是想好好曆練他一番。
洛州的水很深,徐肅年并沒打算與他同行。
齊甄回答:“盧大人在半個時辰前已經出發了,沒有走官道。”
徐肅年沉吟道:“此行不會太平,你也去保護盧烨。”
齊甄一驚,“那您……”
然而話未說完,就被徐肅年用眼神截斷了。
跟随主上,隻需聽令。
齊甄自知多言,忙請罪。
徐肅年也懶得再多話,握着馬鞭一抽,直往城門去了。
車輪一動,盛喬的最後一點擔心也就徹底放下了。
雖然中途有些磕磕絆絆,但結果是好的,等出了城門,接上琥珀,她就再也不用嫁給那勞什子的徐肅年了!
她心情一好,連帶着看周邊所有事物都順眼了,包括那個車夫。
雖然沒什麼禮貌,更不懂什麼規矩,好在長得很俊,路途漫漫,看着解個悶也好。
這樣想着,盛喬推開了一點車窗,探出半張臉,問道:“聽你們掌櫃說,你叫徐二?”
車夫竟然也姓徐?這回徐肅年都有些驚訝了,不過他并未表現出來,隻很淡定地應了一聲,“是。”
盛喬卻更好奇了,“你的名字就是徐二?”
總覺得和他這張臉不太匹配。
這回徐肅年猶豫了一下,說:“倒是還有一個名字。”
盛喬立刻問:“什麼?”
“少安。”
“少安?徐少安。”盛喬小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贊道,“這名字好,不像車夫,倒像是個富家的公子。”
這會兒倒是有點腦子了。
徐肅年以為這小女郎是覺察出了什麼,正想多編兩句遮掩過去,便又聽到她的感慨,“能給你取這樣一個名字,想必你的爹娘也都是讀過書的人。可如今你賣身成了車夫,想必家裡一定是經曆了不小的變故,是不是?”
徐肅年:“……是,小娘子真是聰慧。”
盛喬聽出他的遲疑,想來是自己戳到了他不願提及的過往,讓他覺得不自在了。
她當即有些抱歉,忙安慰道:“其實讀書并非唯一的出路,與人趕車雖說出去不好聽,但你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掙錢,比有些倚仗出身的纨绔強多了。”
說着說着,她又想起了那位出身尊貴的端陽侯,平和的語氣變得咬牙切齒的。
徐肅年自然也聽出她語氣不對,卻不知是在說誰。
反正不會是在說他。
他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又覺得她這話說得頗有見地,于是難得真心地贊了一句,“小娘子說得是。”
倒還是個明白人,盛喬滿意地點點頭,接着說道:“最當然最重要的是,你遇到了我。”
徐肅年:“……”
盛喬見他聽得認真,趁熱打鐵把鄭墨教給她的話背完,“隻要你這一路上好好趕車,做好你該做的事,日後我絕不會少了你的好處。明白了嗎?”
“……”
徐肅年差點演不下去,很是艱難地擠出三個字,“明白了。”
心裡倒是慶幸,幸好這樁婚事不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