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盛喬此時便如驚弓之鳥,見他再度停下步子,抓着他肩膀的手下意識收緊,“他們,他們過來了?”
她這一動作,幾乎就是将整個上身都擠到了男人的肩上,盛喬自己因為緊張而無所察覺,徐肅年卻感覺十分難熬。
難怪古人雲男女授受不親,果然是有道理的。
少女的身段實在太嬌太軟,緊緊貼在他的背上,不算很薄的布料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徐肅年仿佛能隔着胸腔脊骨感覺到她溫熱的心髒,在一下下蓬勃跳動。
有點太越矩了。
徐肅年感覺自己衣服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額角也莫名有了汗意。
“小娘子,你,抱得太緊了。”他提醒。
盛喬這才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忙松開環着他脖子的手臂,但也隻是松了手臂,上身依然貼着他沒動。
沒想到她如此不自覺,但徐肅年也不好再提醒什麼,隻得強忍着身後的異感,加快了腳步。
好在客棧離得不算遠,徐肅年腿長腳長的,不足一盞茶的時間就走到了。
兩人出去的時間不短,琥珀睡醒之後找不到人,就一直守在客棧門口等,此時看到徐肅年背着盛喬回來,先是驚了驚,而後趕忙迎上去,擔心道:“小娘子可是受傷了麼?”
先前在小巷子裡,隻有兩個人在,當時盛喬讓徐少安背她回來的時候,并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甚至隐隐得意占了上風。
可不知為何,面對琥珀,她忽然覺得不自在起來,輕咳了一聲,拍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然後對琥珀說:“我沒事,隻是走得有些累了。”
琥珀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倆一眼,但見盛喬跳下來時果然腿腳靈活,倒也識趣地沒再追問,小心扶着盛喬上樓去了。
徐肅年還定在原地沒動。
盛喬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來什麼,回身對他說:“方才我與你說的話,你一定要好好考慮哦。”
她的眼神直白又熱切,以至于徐肅年竟有些無法拒絕,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盛喬這才滿意,站在台階上對他彎着眼睛笑了笑,然後拎着裙擺和琥珀一起跑上樓了。
徐肅年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終于走進客棧,拾階而上。
他的房間内,齊甄已經獨自等了很久,一見到徐肅年進來,忙上前行禮,“郎君。”
徐肅年走進來關上房門,問:“盧烨那邊怎麼樣了?”
齊甄從懷裡掏出一封密封嚴實的信,雙手呈遞給他,“昨日盧大人就已經住到了洛州城的驿站,也和洛州的幾個大人見過面了。這是盧大人寫給您的信。”
徐肅年走到書桌後面坐下,接過信封拆開,将信紙攤在桌上仔細看起來。
盧烨雖是狀元,但空有學識,為官經驗不足,這些年又是待在翰林院,接觸的都是相對單純良善的文人學子。
他在洛州兩天,雖然已經接觸了洛州的大部分官員,但是并沒有什麼發現,反而在信中贊賞洛州是繁華之地,不輸長安。
不過,他當年能考中狀元,到底不是書呆子,也知道皇帝能命他們二人來探查,絕不會這麼簡單。因此他在信末又特地附了一句:無論如何,微臣一切聽從端陽侯安排。
對于他的這封信,徐肅年并不意外,盧烨若是這點覺悟都沒有,這樁差事是絕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皇帝雖然想讓自己的人來分功,卻也不會故意給他使絆子。
齊甄給他倒了杯茶,遞到他的手邊,然後問道:“郎君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徐肅年将茶放到了手邊,說:“查案最忌急功近利,你隻告訴盧烨,讓他這幾日多在洛州城内走動走動,主動結交洛州的官員便是,其餘的,等我明日到洛州再說。”
齊甄有些驚訝,“郎君不是計劃在洛水縣多留幾日麼?”
徐肅年冷聲道:“洛水距離洛州城不過五六十裡,一處繁華,一處衰敗,如此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就算再待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方才出門那一路上,幾乎沒看到幾家開着的門店,路上更是行人寥寥。連商戶都待不下去的縣城,可想而知那上百萬兩的赈災銀都到了誰的肚子裡。
齊甄方才來的時候,也看到了街上的景象,忍不住歎道:“看來這洛水的周志純,也不幹淨。”
洛州下轄十八縣,徐肅年之所以選中洛水,除了此處臨水受災嚴重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裡的縣官周志純。
他曾是大梁最年輕的狀元,一路青雲直上,二十歲時就進了禦史台,任禦史中丞,後又直升刑部,戶部,直到三十多歲的時候,被皇帝貶官到了洛水縣,至今已近三年。
大家都傳,周志純是因為為人過于耿直,得罪了朱皇後的母家惠國公府,本該處斬,但皇帝愛惜人才,才會将其下放到洛水做縣令。
徐肅年當時在軍中,内裡原因并不清楚,這些年也很少再聽到有關周志純的消息,直到此次離京前,皇帝将他召進宮,主動提起了此人,“若你覺得人手不夠,周志純或許可用。”
徐肅年恭謹領命,沒再多一句話,但他很明白,皇帝還有沒說完的後半句——
“不可用,則殺。”
此時聽到齊甄的話,徐肅年眸光微微一顫,但他什麼都沒說。
眼看天色欲沉,仿若有下雨的迹象,齊甄說完正事也沒再久留,很快翻窗走了。
房間裡隻剩徐肅年一人,他看着桌上的信,摸了個火折子點燃,然後扔到了牆角的火盆裡。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下來,房裡沒點燈,那跳躍的火焰成了唯一的光亮,将徐肅年枯坐的身影壓扁,再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信紙被燃燒殆盡,最後一星火焰随着夕陽一并沒入黑暗,徐肅年直起身,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緩緩飲盡。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天,他們沒能準時出發。
盛喬一覺睡到中午,坐起來時見外面的天還是黑的,若不是琥珀正在床邊疊衣服,她還以為是半夜。
“怎麼這麼黑?”盛喬迷迷蒙蒙地揉眼睛。
琥珀見她醒了,一邊點燈,一邊說:“打了半宿的雷,現在外面還下着雨呢,今日怕是趕不成路了。”
竟然從半夜就開始下了,盛喬睡得沉,完全沒聽到動靜。
今天天冷,琥珀拿了件厚衣服給盛喬披上,問:“小娘子餓不餓?”
盛喬慵懶地打了個呵欠,說:“天這麼黑,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一起去吧。”
“好。”
琥珀答應着,倒了熱水伺候盛喬梳洗。
兩刻鐘後,兩人一起來到客棧大堂。
盛喬本身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很晚了,又梳頭發換衣服磨蹭了時間,等她們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平時的飯點。再加上今天天氣不好,盛喬還以為大堂裡不會有什麼人。
沒想到下來之後,人竟一點不少,隻是沒什麼人在桌邊坐着,都擠在了窗口和門邊。
盛喬和琥珀找了個位置坐下,櫃台後面的夥計過來招呼,“兩位小娘子用點什麼?”
盛喬點了一碗雞絲面,然後有些好奇地指了指門口聚集的人群,問道:“他們是在看什麼呢?”
店小二記下兩人點好的菜,說:“聽小娘子的口音,應當不是咱們洛州的人吧。”
盛喬點點頭。
店小二解釋道:“咱們洛水縣臨近洛水,平時最怕暴雨,萬一沖塌了河堤,怕是整個縣城都要被淹了,大家也都是擔心,想看看這雨什麼時候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