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換乘上第四班公交車,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候車點人煙稀少,隻有她一個人上車,車上寥寥幾個人。
棠希文的屁股終于可以沾座了,她找了個旁邊沒人的空位坐下,手機屏幕顯示,還有二十分鐘到達目的地。
這輛公交車把人從山腳,運到半山腰。
車上的乘客,要麼是去西山公園的,要麼是去西山精神病院的。
前者怡然自得,雖不知這個點去公園還能看什麼。後者臉色難看得多,棠希文就是其中一個。
她媽媽又發病了,鬧得護士受不了,打電話催她趕緊去看看她。
車到站,棠希文随着幾個人下去。
後面是山,前面寬廣的平地,一道大門,門上貼着金屬光澤的幾個大字,西山精神病醫院,字已經生鏽了大半。
她是從鐵門左下角的小門進去的,穿過林蔭小道,抵達十幾層樓高的一号大樓,她媽媽在二樓住院,棠希文才踏上樓梯,護士就認出她。
那感激的神情,像是在說,額彌陀福,你可算來了。
棠希文跟護士點點頭,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到中間的病房,聽到鬼哭狼嚎,她站了一會,才進去。
外婆也在裡面,坐在破舊木椅上,媽媽半蹲在地上,伏在她膝蓋上哭。
這個姿勢,她卻絲毫不覺得累。
棠希文在外面站了有七八分鐘,都沒見她媽媽挪一下腿,或者動一下腰。
是外婆先看到她的,否則她可能還會多站一會。
今天的心情實在是複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得她心裡亂糟糟的,不收拾好,怎麼面對更亂的事情?
“媽。”她走進去,叫了一聲。
鄭玲玉像是被吓到了,雙肩聳了下,直起身子,慌忙地抹掉眼淚,擦在病号服上。
她坐回床上,眼神從哀然變得迷茫,悲傷一下籠罩她整張臉,她宛如突然失憶一般,凄凄地哭起來:“小希,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真的好對不起你......”
棠希文麻木地走過去,抱住媽媽的頭,安撫道:“沒事的,我原諒你了。”
鄭玲玉雙手圈着棠希文的後背,哭得更慘了,像在吼似的,路過的護士不耐煩地朝裡面看。
外婆歎了口氣,去關門,她自己也出去了。
她個子不高,頭發剪的短發,貼着腦袋,白花花的,其實像她孫女這麼大的老人裡,她還算年輕的。
中午女兒屁股下見血了,急得哇哇大叫,護士來檢查,來月經了。
就給她遞了一片衛生巾。
她躺在床上,舉起那片衛生巾,目光呆滞,也不去廁所換。
護士看到床單上滲出來的血,急得想罵人,強行去搶衛生巾,要帶她去廁所。
她倏地急眼了,狠狠抽自己耳光,護士以為她發病了,想給她打一針安定。
取了藥回來,卻見她蹲在地上,嗚嗚地哭,看上去脆弱極了,嘴裡念叨着:“媽媽錯了,媽媽怎麼能對小希說那種話,媽媽該死......”
醫院第一個找的是棠虹,也就是棠希文外婆。
她聽護士說起當時的情況,腦子裡閃過一件事,不是很清晰了。
現在棠希文在裡面陪着,她有了空閑,正好去樓下透個氣。
她從布包裡拿出一根煙,找一旁的保安借火,在樹蔭底下,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煙霧。
和她的記憶一樣,混亂無序。
2014年10月21日
晚上十一點五十四分
棠希文編輯好v博的最後一個字,側身縮在床上,被子上端緊緊圍着她的脖子,不透半點縫隙。
額上冒着冷汗,腹部絞痛。
今天過去就好了,外婆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