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希文找到自己班坐的那片區域,講座在學院次頂樓召開,原本是用來開年級會議的場所,夠大夠寬闊,硬生生塞了兩個年級,除去偷走和沒來的,座無虛席。
棠希文站在最左邊的過道,目光從同學們的頭上越過,沒找到空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走,所幸站貼牆罰站,隐蔽在暗處。
上頭主角正式登場,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西裝革履,相貌威嚴。
前排的老師站起來,犀利的眼神往後面掃了一圈,同學們便放下手機,把頭擡起來,正襟危坐,鼓掌。
秦禾川開口就卸下商人的精明感,将自己和曆史學院一年的情分娓娓道來,頗有些讀書人的氣質,顯得言談可親,說到創業又嚴肅了起來,仿佛将大門一開,時代洪流沖刷了在場每一個人。
棠希文都聽得入迷了,想起兩個詞,儒商。
那時的她,還天真的以為,正是這樣非同凡響的父親,養出了秦束沅那麼優秀的人。
講座結束,掌聲不絕于耳,這次多少帶着敬畏和向往,學曆史的學生,很難不沉溺于秦禾川氣勢宏偉,又有個人獨到見解的演講技術中。
棠希文在人流中退場,外面下起毛毛雨,空氣裡融了灰塵味,她渾身放松,暢快地呼吸着。
路過青青芳草,生機無限,腦子終于有餘量想那件事。
腳步不願停下,任由它帶着自己亂轉。
她重新審視過往,判斷秦束沅對她的那些,是她點綴的美好,還是的确不一般?
接受過學姐好意的人不少,否則她不會有那麼多的仰慕者。
她或許在這個時間段對某個人特别,轉頭就把人忘了,她從不真正放在心上,她的天地那樣廣闊。
棠希文自認是井底之蛙,不将自己平庸的想法套在她身上。
就像她弟弟說的那樣,她做什麼都不奇怪。
可是......棠希文看見的她,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樣,是否能為她心中的懷疑佐證?
懷疑她确實對她有......棠希文兀地捂住雙頰,想想都害臊。
羞恥心作祟,她隻好将自己放在陳舊已久的一樁回憶裡。
2018年11月
棠希文在老師的介紹下,到某個酒會做一日的侍應生,五百塊錢一天。
天不亮被大巴車運到一家法式莊園做清潔布置,領頭的是老師的朋友,還特意給棠希文講了一個鐘頭的規矩,怕她年紀小,在酒會上出錯得罪人。
酒會從下午持續到晚上,棠希文不負所托,成為有錢人們合格的背景闆,未出一點差錯。
忙了一個下午,沒時間歇息,肚子餓得亂叫,頭也有點發昏,同來的侍應生也可憐她小小年紀,從正廳的長桌上偷了一塊小蛋糕帶出來,塞給棠希文。
棠希文還未來得及跟她道謝,她在領導的召喚下匆忙離開。
棠希文将蛋糕塞在口袋裡,精挑細選了個地方躲着吃。
正廳後側,十幾根半人高的柱子,頂着一顆顆蛇頭,向中心的獅子噴水,将它圈在噴泉,一圈又一圈的環又将蛇頭柱套在裡頭,削減威風。
棠希文傻傻地看着,邊看邊吃,這建築算歐式嗎?不知道,反正怪異地好看,就拿手機拍一張。
一個人闖入鏡頭,蕭瑟的身影,瞬間将落寞帶了進來,棠希文緩緩放下手機,直接用雙眼注視着她,刹那的失神。
嚴格意義上講,那是棠希文第二次見到她。
上次一别,她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她跟棠希文說了些話,棠希文靜靜聽着,因此認為自己走進過她的内心。
一片翠綠的葉落在棠希文腳上,她回到了學校,學院樓後方。
靠近荒山,鮮有人至,除了将車停在此處的老師領導。
棠希文看着她們走過來,秦束沅和柳璟并肩而行,前方是秦禾川和他的秘書。
秘書開門,請秦禾川上車,秦禾川駐足,柳璟先打的招呼:“秦叔叔再見。”
秦禾川不鹹不淡地看了秦束沅一眼,她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注意安全。”
秦禾川颔首,對柳璟道:“小璟,有空來家裡玩。”
說完,他上車,秘書關門,他想起秦束沅那句“注意安全”,心中古怪,冷笑一聲。
他這個女兒,是不是巴不得他出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