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終于放晴,陽光澄澈、碧空如洗。
窗外檐角上的風鈴發出清脆聲響,不知從何而來的小鳥停駐在院中片刻,便撲棱着翅膀飛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小腳丫。
容琬倚在窗邊,津津有味地看着這一幕。
全然不顧身旁劉齡的絮絮叨叨。
見狀,劉齡沉下臉威脅她:“阿苒!你再裝聽不見,我真的要生氣了。”
容琬無可奈何地看她。
劉齡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她的頭:“你呀,素來都是你比我聰明,怎麼一病反倒糊塗了?你繼母趁機接過了管家權,以後你就看她臉色去吧。”
容琬懶懶道:“所以你要當好沈家的世子妃,替我撐腰呀。”
劉齡白她一眼:“我才懶得搭理你,你讓王諄替你出頭吧。”
聞言,容琬聳了聳肩。
方氏能挑起管家重擔,容琬求之不得。
她早晚要出嫁,還能一輩子主持容氏中饋不成。
劉齡正色嚴肅道:“說真的,阿苒,你不喜歡王諄,就不要嫁給他。我嫁給沈言,就是為了護住你和阿弟,讓你們不要受委屈。可你如果還要勉強自己做不願意的事,那我嫁給他,還有什麼意義?”
“那天在姑母宮中,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的真實想法?姑母……她有許多為難之處,隻能裝作視而不見,可我做不到。”
容琬輕聲反問,“阿姐,你不願意我嫁給王諄,難道我就願意你嫁給沈言嗎?”
二人對視一眼,無奈又默契。
劉齡歎了一口氣,勸她:“阿姐沒得選,但阿姐希望你有。”
此話深深擊中了容琬心病。
她或許有,但她終究不會隻為自己一個人而活。
見她神色有些異樣,劉齡不禁追問:“難道你有心上人了?”
容琬低咳一聲,掩飾過去:“沒有。”
劉齡卻不信,反而愈發狐疑。
容琬反而坦然以對:“就算某一天有了,在我心裡,最重要的也隻會是至親。你們愛我護我,甚至願意付出一生喜樂去為我遮風擋雨,我又何嘗不是?”
這話,劉齡信。
她喃喃道:“人生莫作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算了,隻要你想清楚就好。”
回過神,劉齡輕聲道:“前天,沈家派人送來了問蔔出的成婚吉日,二月初七。”
容琬猛然一驚。
她病了十天,病得稀裡糊塗,卻錯過了這麼多事!
“怎麼這麼快!”她訝異不已。
二月初七,那豈不是隻有一個月不到,劉齡就要出嫁了。
劉齡反而不作愁苦态,若無其事道:“所以啊,我備婚的百忙之中還來探望你,你就記住我這份情吧。來日我去了上郦郡,你可要多派人給我送些好吃的。”
容琬深深看了她一眼,揚聲喚玉章進來:“你去我的私櫥裡,把那塊黃玉牌取來。”
玉章送來的黃玉牌,在映入屋内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光澤流轉。
半個巴掌大的玉牌上,以隸書刻着四個小字:“容垣鈞令”。
容琬把玉牌往劉齡手中一塞,叮囑道:“你成婚那日,人多眼雜,今日我就把它給你。這塊玉牌,可以調動容家暗線私兵,上郦郡永翰書鋪的管事是我父親的心腹,見玉牌如見我父親。必要時刻,用來救命。”
劉齡悚然一驚:“我不能要!這是姑父給你的至寶,你給了我像什麼話。”
容琬卻根本容不得她反駁,“你不拿着,我不安心,隻希望永遠也用不上。記住了,這塊玉牌,不能讓沈家人知道!”
她鄭重其事,劉齡心頭暖熱,便不再推拒。
劉齡走時,欲言又止:“你病好之後,入宮去看看姑姑吧。陛下又和姑姑起了争執,為了他宮中那個宋淑媛。沈家派了好些人來盛樂,再這樣鬧下去,我未來的小姑子都要聽見風聲了。”
*
先容琬一步,荀頤已經坐在太後宮中,悠然自持地飲着茶。
因為陸衡和太後争吵不休,把太後氣得暈了過去,使得他原定初十入宮請安的計劃也推遲到今日。
此刻劉太後滿面憔悴,還要強撐着精神應付荀頤,已是心力交瘁。
她皮笑肉不笑問道:“大司馬好興緻,年前大半個月不曾上朝,怎麼今日想起來給哀家請安了?”
荀頤放下茶盞,恭敬回答:“太後容禀,微臣思慮着陛下大婚所需的銀錢,夙興夜寐焦心不已,這些時日,終于想到了辦法。”
說起此事,劉太後就來氣,她“啪”地一拍憑幾,腕上玉镯在重擊下出現隐隐碎痕。
她怒道:“怎麼,大司馬又要抄誰的家?!滿朝文武,現在人人自危,這就是你說的替皇帝解憂?!”
荀頤竟然一反平時的桀骜不馴,格外耐心。
“太後,那些人都是酷吏祿蠹,死不足惜。不過隻靠抄家終究不是辦法,因此,微臣已籌劃好,從九邊駐軍的軍費中擠出一部分,填補大婚經費不足的部分。”
劉太後先是怒不可遏,緊接着聽他竟然已經籌措好了經費,不由怒氣頓消。
可是荀頤會有那麼好心?
她眯着眼睛看向荀頤,不知他又在打什麼算盤。
荀頤卻一副坦然無私模樣,任由她揣摩,巋然不動。
劉太後幹笑兩聲,假意道:“怕是不妥吧?軍費關系到軍隊存亡,豈能随意挪用。”
荀頤一挑眉,“太後此話有理。”
而後便一言不發,一副反悔不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