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淮:“先别去想了。下午還要去接咱媽出院。”
端木茵糾正他:“是我媽。”
“有區别?”
端木茵咕哝了句什麼,率先下樓了。
坐進車裡,吹着冷氣,她才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好熱啊,搞不懂這麼熱的天怎麼還會有人待在戶外搞直播?”
梁淮關上車門,調整了下後視鏡,問:“什麼直播?”
端木茵來了興緻,她側靠在副駕座上,膝蓋曲起,高跟鞋被她脫掉了,露出白白的腳指頭:“就是剛才我在咖啡店等你,我看那幾個小姑娘在看直播,也跟着看了點。”
“你坐好點。”
端木茵随口“嗯”了聲,卻一點沒改變坐姿:“是有關那個新聞裡說的倒吊的屍體的直播。”
梁淮将車啟動,一邊與她搭話:“這是吃了太飽撐着了?”
他面無表情卻說着吐槽的話,惹得端木茵咯咯咯直笑:“引流吧,反正你别管。橫溝正史的《八墓村》你看過嗎?”
“沒有。”梁淮依舊面無表情。端木茵說話很跳躍,經常想到什麼說什麼,有時候他都不怎麼跟得上她的思維節奏。
端木茵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那是本推理小說,故事的開頭的部分介紹了一個叫八墓村的村莊。有一天,這個村裡的一棵孿生杉樹被雷劈成了兩半,然後村裡的人開始一個一個死去。”
“這和直播有什麼關系?”
“就是那個倒吊的屍體被發現的地點也有一棵古樹被雷劈成了兩半。”
“挺會瞎扯的。”梁淮看了端木茵一眼,她興緻勃勃地說着一些古古怪怪的話,還不停地比劃着。
她總有說不完的話,說話的時候語調略有些快,但不妨礙她聲音清脆好聽,眼裡還閃着亮光。
有時候他甚至會冒出阿茵沒有死的念頭。
“梁淮,你知道麼,那個望槐橋我好像見過。”
端木茵的聲音把梁淮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什麼望槐橋?”
“我說了半天,你都不認真聽的嗎?”端木茵有點生氣,她調整了坐姿,不再對着梁淮。
“抱歉,剛剛有點走神。”
端木茵嘀咕了兩句,耐不住實在想和人說說她見過望槐橋的事。她撇了撇嘴,妥協道:“那個望槐橋,我好像見過。”
“網上見的?”
“好像不是。我記不起來是哪裡見過。望槐橋在郊區,我沒事也不會特意往郊區跑,是吧?啊,等等……”她眉頭微擰,似乎記起什麼了。
梁淮:“記起來了?”
“梁淮,我出事前去郊區做了個口譯的項目,你還記得嗎?”才說完,端木茵就尴尬地用手遮住側臉。
去郊區做口譯項目是在她跟梁淮提離婚後發生的。那個時候車出故障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她心一慌就撥了個電話給梁淮。
電話接通,梁淮說“喂”的時候她其實挺後悔的,都分居了,遇到點事幹嗎還麻煩準前夫哥?
不過電話打也打了,他接也接了,再挂掉反而顯得她矯情,不如直接開口。
梁淮很快趕來了。
回市區的路上誰也沒說話。下車的時候,她道了謝,梁淮隻是淡淡地“嗯”了聲,然後把車開走了。
之後兩個人沒再聯系過,再相遇,是在她的葬禮上。
“是你去城西的一家醫藥公司做口譯,車故障那天嗎?”趁着前方換紅燈,梁淮扭頭看着端木茵問。
端木茵輕輕點頭。
“嗯,就那天。”
等梁淮的時候,她覺得口渴,便下了車。附近一片荒涼,她頂着毒日走了兩條半街才看到一家小賣部。
買了瓶礦泉水,她當場擰開瓶蓋,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櫃台後,陽光都照不進的狹小空間裡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嘴癟癟的,問:“妹妹,還要瓶水伐?”
端木茵搖頭又點頭:“再來一瓶吧。”
一會兒梁淮來了,她總不能讓人這麼大熱天跑一趟,連口水也沒得喝。
端木茵對自己的好心很滿意。
老人轉過身,又拿了瓶水遞給端木茵。
掃碼支付的時候,端木茵随意問了句:“生意還好吧?”
老人搖頭:“沒啥人嘞,下午就來過一個人,就半個小時前,年紀輕輕的,還想趁我不注意偷煙哩。被我發現了,還罵我臭老太婆。”
老人有唠叨下去的趨勢,端木茵并不喜歡聽人抱怨,便打斷她,指了指遠處:“那片是要拆遷了嗎?”
“在拆了,要造地鐵呢。”老人牙齒沒幾顆了,說話的時候漏風得厲害。
端木茵心想,還挺可惜的。青石闆鋪的道路、灰牆黑瓦的老房子、雕刻着紋樣的木窗戶,還有河畔那座有點歲月的古橋,很快就要變成廢墟了。
走回去的路上,她又看了眼那片老房子。
有個人靠在窄巷深處的斑駁磚牆上,端木茵看不清那人的樣子,隻覺得那側影寂寥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