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茵換了個姿勢坐,拉住了梁淮的手臂:“梁淮……”她拖長了尾音,嘗試說服他,“于森真的就是兇手,我有預感。你要相信女人的第六感。”
“阿茵,破案講證據。”他任憑她拽着他的手臂,一闆一眼跟她講道理。
端木茵下巴微揚,拔高了聲調反駁:“誰說我不講證據了。證據麼,我有的,我也不是随随便便懷疑他,隻不過我先設定他是兇手,反過來找能證明他是兇手的細節而已。”說到後面她聲音又低了下去,明顯軟了氣勢。
梁淮歎氣,道:“好吧,你說來聽聽。”
端木茵嘿嘿一笑,道:“我們先來說作案時間。兇殺案發生在12日的下午時段,從槐塘村到嘉平市的酒店是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的車程。他們三人臨近中午才到酒店,我沒記錯的話,老吳他們的報告裡說于森12點50分左右去買咖啡的,那麼他最快也要下午13點多出發去槐塘村。一來一回,要三個小時到四個小時,加上作案時間,差不多是三個半小時到四個半小時才能回到酒店,一切順利的話, 16點30分至17點30分左右他能趕回來,正好符合張經理說的,挺晚的時候于森從卧室裡出來泡茶喝,這一點于森自己也承認的。好,我們再看另一個細節。張經理的證詞裡說,于森一直在卧室裡,注意,卧室的門是關着的。那麼,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從13點多到下午挺晚了之間,也就是案件真實發生的時間段内,沒有人真的見到于森在套房的卧室裡?”
梁淮打斷她,指出推理中的漏洞:“我就先不問你于森怎麼從酒店出去不被監控拍到,也不問你他的車停在酒店旁,他是用什麼交通工具去案發現場的。可是阿茵,就算于森是蜘蛛人轉世,能從窗戶爬牆出去,他又如何保證在他‘消失’的三到四個小時裡,客廳裡的兩個人不敲門打擾他呢?他若是不應門,你們張經理也好,你曉晨姐也好,他們中總有一個人會因為不放心卧室裡一點聲音也沒有開門看看情況,畢竟如今年輕人猝死的案例也不少,他們會一個人也沒想到去敲個門,随便問句什麼?你們張經理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清楚,但姚曉晨,你自己也說過,她對于森有着不一樣的感情,你覺得她會無所謂于森在卧室裡幾個小時沒一點動靜?你的推斷站不住腳跟。”
被嗆了句,端木茵不服氣地反駁:“梁淮,麻煩你好好回憶一下張經理的證詞,他給了兩條很重要的線索,第一條,‘于森不喜歡工作的時候有人打擾他’;第二條,‘幸好有那杯咖啡,不然一下午真夠難熬的’,和這條線索有關的還有一句‘大家都很累了,吃飯的時候,社長都沒怎麼說話,小姚也一直打哈欠’,梁淮,你還沒明白嗎?所以我說他們因為導航出錯的緣故晚到了這一點很重要。”
梁淮攤手,語氣平淡:“我真沒明白。”
“第一條線索,僅這句“于森不喜歡工作的時候有人打擾他”就打消了客廳裡兩位去敲卧室門的念頭,起碼打消了張經理的念頭,姚曉晨我一會兒再說。
“然後是第二條線索,雖然是繞了一個大圈子,晚到了兩個小時,但他們是早上8點出發的,四個小時的車程至于累成張經理說的那樣嗎?好吧,你若是說張經理年紀大了,做過手術身體又不好,四個小時的車程可能真的會讓他很疲憊,那麼于森呢?那麼姚曉晨呢?是8點出發,不是大清早4點出發,也沒疲勞駕駛十幾個小時,二十幾個小時,他們倆年紀輕輕的,不至于吧。
“好,再看那句‘小姚也一直打哈欠’。你也是加過班的人,你說,讓你上一天班,再加班幾個小時,以你的年紀,抗還是扛不住,會不會一直打哈欠?”見梁淮沉默不言,端木茵繼續說下去,“姚曉晨她也經常加班,我就從沒見過她亂打哈欠,又不是熬一整夜,至于到吃晚飯的時候還哈欠不斷嗎?況且她下午還喝了杯咖啡。”
梁淮琢磨着她話中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她被下藥了?”發現自己的話好像有歧義,他忙找補,“我是指有鎮靜作用的藥。”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懷疑姚曉晨,還有張經理可能都被下了藥。你還記得嗎,張經理說,他們在路上吃了于森買的早點。我猜應該是類似面包咖啡之類的,但不管是什麼早餐,于森都有機會做手腳。當然,後面的那杯咖啡,也可能被做過手腳,畢竟于森想要的是萬無一失。還有,所謂的導航出錯我懷疑也是計劃的一部分,目的是讓張經理,還有姚曉晨覺得疲憊是因為在路上耗了太多的時間所以他們才會覺得疲憊不堪。”
梁淮平靜地指出:“以你們張經理的年齡和身體素質,晚飯的時候,他應該支撐不住了,可他依舊跟于森還有姚曉晨一起去用餐了。他甚至還注意到姚曉晨一直打哈欠,也注意到于森不怎麼說話。他如果被下了藥,又工作了一下午,那麼他應該沒有精神去注意别人,隻會早點用完餐早點回房休息。”
端木茵擡了擡眉:“你也說了,張經理應該沒精神去注意别人。可是,他回答趙警官的時候怎麼說的?他說他一個人在那裡找話題,想放松一下氣氛。他那是精神不好的樣子嗎?我看他精神好得很呢。”
“你在暗示張經理休息過了,養好精神了?”
“我沒在暗示,我是在明示。
“張經理的證詞并不全是實話。他也知道他證詞裡摻了假,所以趙警官再次找他錄證詞的時候,他很緊張,怕警方看出他的證詞不可靠。
“作為同事,我知道張經理上個月剛做了手術,也清楚他術後恢複得并不好,三天兩頭請病假。群裡說張經理要去參加大會的時候我就在想,社長到底是男人,夠粗心,也不想想張經理年紀大,身體又不好,不适合這個時間點出差。但我現在回過頭來看,于森他可不粗心,他讓張經理出差可是有小心思的。
“張經理體質差本就容易疲倦,再被下了藥,他應該支撐不到下午就打瞌睡了。以晚餐時張經理的狀态來看,下午他應該休息了不短于兩個小時的時間。以姚曉晨的為人,若是看到張經理睡着了,她不會叫醒張經理,她會讓張經理休息一會兒,也不會去于森面前告狀。
“這種情況下,你說姚曉晨會因為卧室裡沒任何動靜而去敲門嗎?不,她不會。敲門就意味着拆張經理的台,讓于森知曉張經理在工作時間打瞌睡。姚曉晨她絕對不會這麼做。
“就算張經理醒了,姚曉晨也不會去敲卧室的門。從張經理的證詞可以看出,姚曉晨她也很累了。站在她的角度,她會怎麼想呢?她會下意識地去想,于森是不是也累了,畢竟那天開車的是于森。這種情況下,她還會去打擾于森休息嗎?答案是不會。”
梁淮基本同意端木茵的推斷,但還是忍不住指出其中的漏洞:“你剛剛也說了于森需要三個半小時至四個半小時的時間施行他的計劃。那麼,扣除張經理休息的兩個多小時,還剩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不提姚曉晨,因為你也說了,她不會打擾于森休息。但你們張經理呢,在他沒有睡着的這個時間段裡,于森如何保證張經理不會去打擾他呢?”
端木茵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道:“首先,我說不短于兩小時,這就意味着可能是三小時或更長時間。好,就算是兩小時,按于森‘失蹤’了四個半小時計算,還剩兩個半小時。這剩下的兩個半小時裡,有從用完午飯開始工作到張經理沒忍住睡着了這段時間,我們算它一個小時吧,沒說一定是一個小時,隻是打個比方。在這一個小時裡,有多少可能性張經理去敲于森的門?”她停頓了一下,望着梁淮。
梁淮伸手拉住端木茵的手。
她思考的時候喜歡捏自己的耳垂,完了還盯着鏡子嘀咕‘我左耳垂怎麼比右耳垂厚’。
“别捏了,一會兒又要紅了。”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裡,又接上之前的話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領導剛安排下來工作你就去打擾領導會被認為個人工作能力不強。張潔不管怎麼樣也是個經理,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至于醒後,應該更不可能去打擾于森,畢竟萬一于森問起來工作做得怎麼樣了,他也不大好回答。”
端木茵倒也讓他握着她的手,隻是她的手在他掌心裡一點也不安分,指甲撓得他掌心有點小疼。她撓得起勁,但思路沒被帶偏:“你看,我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證明于森是兇手,但你不能否認,他的不在場證明并不是無懈可擊的。”她沖他眨了下眼,嘴角狡黠的笑容是他熟悉的。
梁淮知道,她要提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