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哪怕這話我說過很多次,但再怎麼蒼白無力,沒有誠意,我還是想說,真的對不起,艾爾海森。我為我說過的話道歉,我明明知道語言能有多傷人,明明知道你說的一點也沒有錯,明明知道我性格的問題……”
卡維低着頭,越說越情緒低落,但艾爾海森沒有絲毫開口的意思,随後卡維看了一眼遠處的風景。
他走入陽光裡,擡頭深深地深深地盯着太陽看,直到眼睛被灼熱的陽光刺痛,他終是低下了頭顱。
艾爾海森站在一旁,隻見他的眼睛仍然睜開着,肅靜地注視着下方的房屋街道。
卡維視線沒有落在任何地方,隻是安靜地看着虛空的一點。
“你說過——”
他過了好一會開口述說自己此刻的思緒。
“‘天才和普通人從出生就已經拉開差距,注定無法達到同一水平’,你說的對。你總是一針見血,艾爾海森。”
卡維又是好一陣沉默。
“無論什麼我第一反應都是自省,這難道不是我内心深處的負罪感在作祟,難道不是我因為父親死亡的愧疚感在折磨我自己?我把矛頭對準自己,以為一切都是我的錯,真的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天的對話卡維每個字都深深記得,可以輕松回想起艾爾海森說過的話,還有他自己說過的話。
那些話語就像是水面上的浮雜,一撥弄就沉下去,沉入淤泥,和不開心的事一起沉在心底,一想起來就沾滿一身污漬。
“我承認,一直以來确實是這樣。
“我無法原諒自己年少時說過的話,也許我永遠無法釋懷我父親的事。
“我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是我那時候沒有說過那些話就好了。
直到如今,我還是忍不住想這些根本沒用的東西,我大概是要想一輩子了——抱歉啊,我忘記不了。
以前把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和你說,現在又讓你被我的負面情緒影響,是我的過錯,我不應該讓我的事和情緒影響到你的生活,我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的。”
說完這話,卡維吸了口氣,在艾爾海森平靜的目光裡盡力平複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
艾爾海森的目光似乎有種讓他情緒變得平穩的魔力,原本低落的心情上升,随即,卡維繼續說下去。
“艾爾海森,對不起,‘每個人都有朋友有親人’,你也是有親人的,我怎麼會以為你冷血?隻想着自己不是一種錯,每個人的人生追求不一樣,每個人的志向不一樣怎麼能強行要求别人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讨厭你,我也不後悔和你認識,我還再想和你一起研究課題,論文草稿我沒撕,你别找别人,行不行?”
艾爾海森答非所問,他認真地看着卡維,那眼神仿佛在鑽研古文本,後者忍不住一個激靈。
“怎麼了?”
“要讓你不再自我内耗好像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你還是會堅持,對嗎?”這話聽起來居然有幾分無奈之感,“我說過我從不輕易探讨個性,因為性格造成每個人的不同,與人探讨個性,就是與人探讨人性,而人性是最不經得起考驗的東西。
“或許你還對我存在誤解,卡維,我完全不需要你的道歉,我最後隻說一遍,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卡維。
“不過你的情緒确實影響了我,我确實收到不小的影響,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你說一些話。
“聽好了,卡維。”
艾爾海森直視卡維眼底,語氣從未像現在這樣肯定。
“你以前或許真的是因為愧疚感才想要去做一些好事,想要去付出什麼安慰自己。但現在的你已經變了,你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和那些狹義的理想者不同,你其實一直都知道理想于現實猶如空中閣樓,不可能輕易實現。名譽,金錢,一切對你來說隻是外物,你的優秀萬衆矚目,沒人可以否認你的才能。你在意藝術和人文,對于理想你有自己獨到的看法,你會注重現實的實際價值,不會讓理想淪為空想。你注定會有屬于自己的成就。”
最後艾爾海森說道:“認可自己的才能,并不是可恥的事情。人們相信你的才華,可是你自己卻不信任自己,又怎麼能說服别人呢?看似被隔離的,是我不是你。”
艾爾海森的最後一句話頗有深意,卡維幾乎是一瞬間就懂得了艾爾海森的言外之意,他渴望與人為善,包括所有人,但是現實似乎是硬邦邦的,卡維感覺自己已經頭破血流,滿身創傷。
“你是在誇我嗎?”卡維将頭埋得更深了。
“你認為嗎?”艾爾海森反問道。
“不是,”卡維搖搖頭又點點頭,開口又問,像是在問自己,“至少不全是。你覺得我的堅持沒有意義嗎?”
“難道不是嗎?”
“……唯獨從你口中說出來完全不一樣,要是換一個人,我都覺得他在說我蠢。”
艾爾海森心想,誇誇他好了,就這一次,僅僅這一次。
“你是天才,卡維,天才是清醒的,隻有蠢貨才自以為然。我從沒看錯人,和其他人不同,你清楚地了解你要做的事。”
“卡維。”
看見眼前的人一臉驚訝地擡頭,艾爾海森不留痕迹地抿了一下唇,他有一點點理解了。
或許是有點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