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淵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和林若齊這種人有交集。
父親是當朝首輔,母親是名門貴女,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長大,性格樣貌才學都是頂頂好,又年紀輕輕就進入内閣中書,是都城人人仰慕的貴公子。
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是在皇後娘娘做東的賞雪宴上。
宴會地點選在太子宮中的聽雪台裡,等澹台淵到的時候,已是酒過三巡,門口的侍從說什麼也不肯讓他進。
“你敢攔皇子?”
那侍從口口聲聲說着裡面歌舞正盛,此時不得入内,怕攪擾皇後娘娘與客人的興緻,還請三皇子在門口稍等片刻。
澹台淵嗤笑一聲:“好啊,那我便等。”
話音一落,他擡腳就将那侍從踹倒下台階,人直接滾進了雪地裡:“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般同本皇子說話?”
那侍從也不知磕到了哪裡,再擡頭的時候血都糊滿了整張臉,跪在雪地裡連連磕頭,口呼“三皇子饒命”。
“三殿下何苦為難一個下人?”
霁月風清的嗓音響起,一個身披白狐裘的颀長人影撐傘走上前去,将那侍從扶起,關切問:“要不要緊?”
侍從受寵若驚,哆哆嗦嗦躲在對方身後:“多謝林公子相救。要不是林公子,小的恐怕早就死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居高臨下的澹台淵,後者連眼神都欠奉,隻是冷笑着打量了林若齊一眼。
“三殿下莫要同下人計較,擾了自己的心情。”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并不能看到林若齊的臉,隻能看到畫了青竹的傘面,以及撐傘的骨節分明的一隻手;同樣,林若齊亦視線受阻,看不到他的面孔。
但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林若齊嗓音中對他的不認可與指責。
呵,假清高。
在林若齊擡頭想一睹傳聞裡那個陰晴不定的三皇子尊容時,他已經轉身推門而入,隻留一道清瘦的背影給對方。
宴會上氣氛正濃,無人在意姗姗來遲的三皇子。他從來不是主角,所有人都把他當做空氣。
當然也有例外。
“三弟啊,你怎麼才來。”
太子笑盈盈的,居高臨下地将他引入話題中心。
算準了今日要讓他當衆難堪。
衆人這才将視線施舍過來,在觸及澹台淵驚豔絕世的容貌後,無不短暫地失神片刻,緊接着又很快失去興趣。
好看的皮囊又有何用?沒能從對的肚子裡爬出來,都是棄子。
澹台淵對此習以為常,施施然向太子行禮:“五弟喪期才過不久,淵黯然傷神,這才遲了太子哥哥的宴會,該罰。”
聽了他這番話,太子臉色驟變,但很快被掩藏過去。
“五弟早夭,本宮也很是心痛。不過活下來的人總要承擔更多,三弟也别過分傷神了。”
他狹長的眼睛咕噜一轉,笑着問:“本宮記得三弟酷愛遊船,湖上泛舟賞雪定是别有一番風味,不若本宮陪三弟同去?”
寒冬臘月,湖上多冷。澹台淵心中冷笑,自家這位心善忠厚的太子哥哥是生怕他凍不死。
果然,等到了湖邊,太子正要上船,不知哪裡冒出來個侍從,着急忙慌說皇後有要事傳太子過去。
“啊。”太子不無可惜,“還請三弟先行遊湖,本宮随後就來。”
澹台淵也樂得清靜,獨自撐船到湖中心,枕着船闆上的薄冰飲酒入眠。
等他被一陣颠簸驚醒時,船已經自己漂到了湖對面。
闖入者帶着一身清冽的雪松氣息,瞬間将澹台淵包裹。
一擡眼,他便認出了此人。
林若齊。
林家向來中立,林若齊又向來不喜應酬。隻是這次宴會是太子親自将請帖送到他手上,林若齊拿不定主意,來之前詢問了林父的意見。
林父看着窗外飛雪,說了句:“要變天了,和太子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隻是今日宴會之上,長公主不知為何對他高看一眼,多番糾纏,煩不甚煩。
為躲避長公主,他才不得已中途離席,誰知長公主不依不撓,派人來“請”,林若齊無法,隻得躲入湖上這葉孤舟之内。
不曾想,裡面已經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