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替澹台淵選的王府是他已故八皇叔的舊居。
這位八皇叔是先帝最疼愛的兒子,同樣也是與皇帝最親密的兄弟,所以他的府邸自然也是風水極佳的所在。
看着眼前無人居住也依舊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府邸,澹台淵心想若是其他幾個弟弟還活着,能住在這裡的人會是誰?
四弟?或是五弟?
反正隻要他們任何一個活在這世上一天,這麼好的王府就不會輪到他頭上。
不是父皇多寵愛。而是誰住在這裡,就代表着誰在父皇心目中擁有能夠制衡太子的地位。
相信父皇對現在的結果并不太滿意。不過沒辦法,他也沒得選了。
心情愉悅地帶着林若齊逛完整個府邸,澹台淵問他有何感想。
“感想?”
林若齊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姐姐怕濕氣,南邊的院子給她住正好。我就住北邊背陰的小院子吧。”
他口中北邊的院子與主宅中間隻隔了一堵牆,若是走正門要繞好一圈才到,但若是在後牆開個隐秘的小門,就能直接通往主宅的寝室。
他這點小心思澹台淵沒戳破,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殿下的院子裡可以挖個小池塘,種些蓮藕下去,等夏天的時候就能和殿下一起在廊下乘涼賞荷花,殿下高興的話還可以養些錦鯉……”
“旁邊種些桂花樹,秋天的時候将桂花收起來,做桂花糕也好、釀桂花酒也好,若是做成桂花醋等過年包餃子的時候正好用得上……”
“冬天我們就躲在屋子裡不出去,窗戶糊上明紙,下雪的時候屋子裡就亮堂堂的,殿下想讀書寫字都可以,等窗前的白玉蘭開了,春天也就……”
“行了,”澹台淵打斷他,“看不出來林公子還是個這麼俗氣的人?”
林若齊被他說了,也不惱:“我本來就是個俗人,委屈殿下要與我這等俗人糾纏一輩子了。”
他這話說得玩味,卻也藏着真心。澹台淵不言語,也沒告訴他這王府他并沒有打算住那麼久。
起碼,不會住到今年秋天。
“那殿下對這王府有何感想?”林若齊反問他。
澹台淵想也不想:“位置好。”
“離皇宮近?”
“離城防營也近。”
夜晚,忙碌了一天工匠們都已經回家。
林若齊獨自一人站在堆放雜物的柴房後,靜靜等到月亮爬上脊獸的背骨,牆外傳來三聲鳥類蹄叫。
他踢了踢牆角的雜草,露出一個兒童手掌大小的洞來,将手裡包裹好的東西放上去。
很快牆外伸-進來一隻手,悄無聲息地将那東西取走了。
轉眼就到了立夏。
冊封親王的這天,烈陽當空,萬裡無雲。
澹台淵頭戴七梁冠,一身深紅色親王禮服,四爪龍紋以金線繡成,在陽光下有騰雲之勢。他手持玉圭,步步走向祭台。
禮部尚書手持金冊,宣讀冊封诏書,皇帝賜封号為“平昭王”。
下面文武百官頭頂烈日,熱得已經受不了了,也不敢擡手擦一擦;再看澹台淵,額間竟是一滴汗也沒有,站在太陽底下整個人都白得發光。
林若齊就這麼站在下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被授予金冊金印。
冊封儀式結束後,便是宴席。距離上次七公主生辰宴也不到兩個月的光景。
相較于上次被衆人遺忘在角落裡,今日的澹台淵則成了宴會的主角,享受着所有人的祝賀,連桌上萬年不變的菜肴都變得美味起來。
太子笑着敬酒:“恭喜三弟啊。今日難得我們哥倆喝一個,必得一醉方休啊!”
澹台淵舉着酒杯抿唇一笑,酒液滋潤過的嘴唇顯得更加紅潤豔麗。
“太子哥哥!”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跑過來,像花蝴蝶似的撲到太子懷中,“玉兒也要喝!”
正是七公主澹台玉。
太子彎下腰刮了刮公主的鼻子:“玉兒年紀還小,還不能喝這個。”
玉兒在太子懷裡打滾撒嬌:“玉兒不依嘛。”
澹台淵在一旁睨着小公主:“玉兒同太子哥哥的關系倒是親。”
“那是自然。”太子抱着小公主,說笑間時不時看向最上首的位置。
心裡打得什麼算盤,澹台淵心知肚明。
他不以為意,似笑非笑地伸手想摸-摸小公主的臉蛋:“玉兒這般偏心,三哥可要吃醋咯。”
玉兒皺眉躲開他:“不要三哥,三哥冷冰冰的,玉兒不喜歡。”
太子聽了這童言無忌,立刻哈哈大笑起來:“三弟啊三弟,玉兒不喜歡你呢!”
澹台淵被嫌棄了也不惱:“沒辦法,誰讓我長得沒有太子哥哥這般憨厚親人呢。”
誰都聽得出來他言下之意是太子長得蠢,旁邊有幾個婢女聽了都憋不住笑。
太子磨着後槽牙,面上實在挂不住,又不好再像從前那樣随意對他發作,于是隻好抱着小公主離開。
澹台淵渾不在意,去找林若齊喝酒去了。
隻是半杯酒都沒下肚,對面席位上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就聽金貴人一聲尖銳的呼喊:“玉兒!我的玉兒!”
殿内的歌舞聲都停了,衆人紛紛看向金貴人的方向,就見她滿臉慌張地抱着小公主,手中的帕子赫然被血洇成了紅色。旁邊則站着一臉不知所措的太子,太子衣袍上也有星星點點的血迹。
她叫得凄慘,很快引起了坐在最上首皇帝的注意:“怎麼回事?”
金貴人緊緊抱着不省人事的小公主:“皇上!求您救救玉兒!”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好在旁邊長公主看到了全過程,補充道:“父皇,七妹估計是中毒了,吐了好多血,快傳太醫!”
太醫今日倒是來得出乎意料的快,擡着藥箱着急忙慌地給公主醫治。
皇帝親自守在公主身旁,懷裡是哭得死去活來的金貴人。皇後和太子在後面站着,互相看了一眼,臉色都不是很好看。澹台淵遠遠地坐在最外側,吹了吹手中茶盞。
其餘人等都守在外面,誰都不敢出聲。
太醫給公主催吐完,擦了擦額頭的汗:“公主此症狀确實是中毒所緻。微臣還需檢查公主最近所有接觸過的東西才可判斷。”
皇帝揮了揮手,将公主碰過的東西一一拿給太醫驗毒,但都沒有驗出個結果來。
太醫急了:“這……不應該啊……”
皇帝皺眉:“伺-候公主的人呢?再給朕好好想想,還有什麼東西遺漏了!”
一群宮人瑟縮着跪在地上,誰也不敢吱聲。
金貴人突然一把抓住皇帝的胳膊:“皇上!是太子!是太子害了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