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蘇府内依舊燈火通明,蘇老爺送走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大夫,回頭看向跪在台階下的當歸和念安。
他厲聲問:“究竟怎麼回事?”
兩人已經因看護不力各打了十闆子,面色都不大好看。念安因為從小習武,體力強不少,挨了闆子也還有精神,便一五一十将今日發生的事全說了。
“你們回來的時候,可有人跟蹤?”
“那兩人原本想追上來的,我心知少爺不想透露身份和行蹤,是以留下拖延,讓當歸先帶少爺回家。我回來的時候也刻意将兩人引到錯誤的道路上去,雖說那兩人武力高強,費了些功夫,但總算是徹底将人甩開了,絕不會有半分差池。”
念安的功夫了得,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是絕對不會這麼說的。
蘇老爺聽完,沉吟片刻,揮揮手讓兩人先下去療傷,讓傷口好些了再來複命。
他轉身進了裡屋,昏暗的燈光下,蘇夫人正坐在床榻前靜靜抹淚,保養得當的眼睛此刻也紅腫得不成樣子。
而床榻上,澹台淵喝了藥已經睡去,壓在被褥之上的右手小臂靠近手腕的位置,纏滿了繃帶。
蘇老爺輕輕将妻子摟進懷裡,安撫地拍着她的肩膀,低聲寬慰道:“大夫說了,不是什麼重傷,好好養幾日,血肉都能重新長回來,何況萬幸沒傷到骨頭,對淵兒的舊傷影響也不大,你不必太過擔憂。”
蘇夫人搖搖頭。自家兒子鮮血淋漓的模樣依舊曆曆在目,哪個做母親的能看得這種畫面?
“能将淵兒逼到如此境地,必定不是善類,恐怕是從前有深仇大恨的。淵兒心思重,總怕麻煩我們,不肯與我們說,可我這個做母親的怎能容忍自己的孩子獨自承受這般苦痛?”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是淵兒的父親,又何曾不心痛?”蘇老爺思忖着,“隻是我們如今不知對方背景,貿然行動隻會害了淵兒,等我調查清楚了,再做決斷不遲。”
第二日一早,楊城就下了戒嚴令,城裡隻進不出,明面上說是城裡有個無名刀客慘遭殺害,官府要捉拿兇犯,燈會的日子也因此往後延了幾日。
作為和那位被殺的無名刀客有直接關系的逄忻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一反應是:至于嗎?
死個人不是很正常,官府查案就查案,幹嘛戒嚴城門?
後來又一想:不對,關我鳥事?
跟我也沒影響啊。人又不是我殺的。
而且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沒人想離開楊城了。
這個“沒人”,點名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兼精神病兼殺人犯:林若齊。
避開面攤老闆娘第無數次狐疑的目光,逄忻看了眼旁邊失魂落魄的人,感覺自己再不行動起來,再在人家攤位門口蹲守通宵的事情肯定不會隻有昨夜一次。
于是……他問老闆娘點了今日的第六碗清湯面,跟前面的四碗一樣整整齊齊地排在面前幹瞪眼——除了第一碗是空的,因為那時他是真餓了。
嗯,不過眼看着快中午了,吃個午飯也不打緊。他又重新把第六碗新鮮出爐熱騰騰的面端回面前,開始嗦面。
一邊嗦,一邊嘴欠地語重心長道:“我說林兄啊,你再看那玉佩它也沒辦法自己複原啊,要不再去買個新的送給你小情人呢?楊城哪家店鋪好我都已經替你打聽過了,咱哥們不差那點錢……”
沒得到回應,他也不擔心,畢竟從昨日書院見到他那個死而複生的小情人、還被别人甩開之後,此人就三魂丢了七魄一般,别人說什麼都聽不到了,隻知道捂着那枚斷成兩半的玉佩,守着書院門口盯着來來往往的人。
“我說,你這麼坐在人家門口盯着也不是個事啊。且不說你小情人昨日剜了那麼大一塊肉,肯定要在家裡養病,就算真出門了,也絕對繞着你走啊,怎麼可能見到你在這還跑過來呢?”
其實他們也不是一直坐在書院門口的,今日書院一開門,林若齊就進去找人問話了,不論是其他教書先生也好、還是年幼的孩童也好,隻要出入書院的人,他都抓着問過,那架勢,簡直就差嚴刑拷打了。
險些還有人見他倆形迹可疑,要報官去,還好逄忻眼疾手快,用金錢打動了對方,這才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