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前一天,宮玺在接親的酒店套房裡靜坐了一夜。黃钰在她身旁睡得香甜,不時有輕微鼾聲響起,她有些羨慕地看着。
父母雙全,人生未來的選擇權握在自己手裡。這樣的人生,她可望而不可即。
婚禮全程由蔣泯操持,隻派助理來統計了下她這邊的賓客人數。親戚好友統共零零散散沒幾個人,她打電話問爸,他也沒什麼人要請。
她給蔣泯發消息,想換身普通點的婚紗,被他語氣不善地拒絕——理由是那婚紗是按她尺寸量身定制,臨時換身來不及。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想要結婚的人是他,宮玺卻總能從他身上察覺出對自己的微弱敵意,像要故意扳起她的逆鱗。
清晨接親大隊浩浩蕩蕩進了酒店,宮郢作為女方父親被先行領着上樓。他明明做足了心理準備,卻還在看到換好婚服的宮玺那刻濕了眼眶。
宮郢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看黃钰在女兒身邊忙前忙後,一會兒整整裙子,一會兒理理頭發。父女倆難得沉默相對,新婚大喜之日,卻各自揣着心事。
沒有傳統的接親儀式,蔣泯穿着妥帖剪裁的西裝,簡單做了造型,直接牽着她下了樓。他身後跟着的伴郎雖沒他高大,模樣也是萬裡挑一的好皮囊,一見到她就嬉皮笑臉打招呼,裝作很熟絡的樣子。
他看着比新郎官都高興。
宮玺覺得蔣泯身邊的人都熱情洋溢的,唯獨他,比裕東鎮的倒春寒還冷。
“聽流程走就行了。”他冷淡地交待一句。
一進宴會大廳,宮玺差點被刺眼燈光晃瞎了眼。這大廳快趕上她大學禮堂的配置,竟然還被安排得滿滿登登,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
人風光之時,難免攀龍附鳳者衆。宮玺敢打賭,台下這些人,蔣泯真正認識的不會超過一半。把人品放在一旁,客觀來講,他的事業成就還是令人欽佩。
她在人聲鼎沸中,虛虛挽着蔣泯的手臂,用餘光找着自己的家人。可台下太黑,她被燈光晃得眼前一片重影,辨不清面孔。
薛天炀就在這人群中,同樣是西裝筆挺,眼神憤憤地看向台上。一旁黃钰的大哥黃亮,見他神情有異,擡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把。
他的嘴角也很難扯出笑來,可這是婚禮,怎麼也該表現得體面。
他們這一桌,沒人有什麼興緻,顯得格外突兀。今天這排場,看起來宮玺是嫁了個好人家,可每人心中的疑問都遠超喜悅,在他們心裡,宮玺這樣好的孩子,不該匆匆嫁人,更别提還是倉促相親結識的。可當他們看到宮郢的神色,又沒人能勸得出口。
薛天炀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和黃媽一起,最後收到婚禮請柬的。雖說自從宮玺去了裕東鎮支教,他們之間的聯系減少了很多,可他始終在等着宮玺回來,恢複大學時他們倆再加上黃钰,三個人的鐵三角生活。
他愛她多年,謹慎地以朋友之名相處,他自認為了解宮玺,覺得她慢熱,畢竟她這麼多年都沒談過戀愛,他在等着她開竅後的恩賜,等着屬于他的救贖。
可他再也等不到了。
枯燥的婚禮過場,宮玺從昨晚就沒吃飯,還蹬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腿肚子都直打顫。她不由得把扶着蔣泯胳膊的力道加重了些。
他瞥過來一眼,看她面色發白,無精打采,胸口升起一團悶氣。
他側過臉去,假裝在吻她的鬓角,飛快說道:“你打起精神來,台下有媒體在拍。”
宮玺聞言直了直僵硬的腰。
浪漫的誓言宣誓,兩人相對,眼中沒有半分情誼。宮玺不自然地笑笑,她不想讓父親看到了擔憂。
終于互相戴完戒指,她以為環節結束,卻意外聽到台下逐漸由微弱變得響亮的聲音: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她登時心如擂鼓。
初吻,似乎是不該被搬上台面、當着幾百号陌生人面做的事。
更不該是和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做的事。
蔣泯本不想在人前做這麼親密的動作,可當他捕捉到宮玺那一瞬間的惶然神色,作惡般地雙手扶上她的臉頰。
銀圈的戒指冰涼,皮膚卻灼熱。他緊盯着靠近,毫不猶豫地對準親了下去。
身體裡成千上萬的細胞在顫抖、在瑟縮。宮玺沒想到自己的唇瓣竟然有這麼多敏感的神經。柔軟濕熱的觸感來自一個近乎陌生的異性,她本能地眩暈,隻好緊緊攥住他胸前的衣料。
蔣泯沒滿足于淺嘗辄止——雖說這樣的公共場合深吻确實有些不雅,可當他真的感受到她的水潤飽滿時,竟一時沉醉。
還真是個寶貝。
身後的秦珏忍不住發笑,好一個蔣泯,不幹互聯網,出去拐騙良家婦女也是一把好手。
在唇上輾轉碾磨良久,蔣泯戀戀不舍地移開,大手直接攬住她的細腰,容她依偎在身側,在台上裝出一副情深伉俪的模樣。
他對她被他親得雙眼泛起迷蒙水霧、腳步虛浮的狀态很是滿意,特赦她不必跟去會場敬酒,先到後台歇歇。
宮玺在化妝室邊揉着酸痛的小腿和腳踝,邊大口吃着蔣泯助理訂的壽司。米飯幹噎,她剛想起身找口水喝,就有人敲起了門。
是薛天炀。
宮玺沒多想,熱情地叫他進來坐。除了黃钰,薛天炀算和她頂頂好的朋友了,他們三個在大學時形影不離,他比她和黃钰大一級,平日裡就像個操心的老大哥。之前考編她還找他要過公共課的資料,隻是這回結婚……有點自顧不及,再一個她總覺得薛天炀能看穿她的心思,若他三言兩語試探出來,自己是為了保全父親而草草結婚,就一定會鬧到蔣泯眼前去。
這是她的私事,朋友也不該越界。
“嗨。”薛天炀本是帶着質問的心思,趁人少偷偷摸了過來。他懷疑這場婚禮的緣由,尤其是宮郢的态度。但他眼前仿佛還是剛才蔣泯俯身親吻她的那一幕,揮之不去。他是男人,自然明白那一刻,兩個人都在動情。所有想說的、想問的都隻能戛然而止,否則隻會将他和宮玺的關系推向尴尬的境地。
自己連備胎都沒當過,就突然被宣告下場,他不甘心。
“新婚快樂啊。”他狀似無意的開口,“你以後就住在北渡了?”
“嗯。”宮玺笑了笑,“不過我每月都會回去,看看我爸。到時候咱們也可以約飯。”
“北渡也不遠,我和黃钰也可以時常過來玩。”他笑得溫柔,“隻是不知道蔣泯同不同意放人。”
“肯定能行啦。”宮玺還是跟朋友在一起自在,語氣都輕松了許多,“他平日裡忙得很。”
“那好,到時候你留意留意這邊有什麼好吃的,得請客啊。”薛天炀說着說着,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