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葬禮當天,蔣泯都不曾清醒。
蔣東林更是像蒼老了幾十歲。他告了年假,和歐陽家的人一起操辦喪事。
他雖然沉默悲痛,可蔣泯偏偏看出,他像是一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在他還沒捋清一切、拼命壓抑心中的疑惑和怒火的時候,蔣東林就已經平淡地接受了她的死亡。
那無關年齡和閱曆。隻是知道。
面對他回家聲淚俱下、歇斯底裡的質問,蔣東林隻字不提。蔣泯從不知道,他的父親是這樣心硬的一個人。
“既然……她對這人世已經沒有留戀,那就放她走吧。”
蔣東林這句話,就像頭頂傾盆大雨忽地墜下,将他破陋不堪的心房徹底沖垮。悲怮像洪水貫穿了他的五髒六腑,靈魂似乎也随着母親,一同埋葬進十六歲的早春泥土中了。
沒有留戀?連自己……也不算留戀麼。
相比總是冷臉的父親,他從小就更喜歡母親。她是這世間所有美好的化身,永遠笑意盈盈、年輕貌美,所有的同學朋友都羨慕他有這樣漂亮又溫柔的媽媽。
可她卻對自己下手如此之狠——醫生說這把裁紙刀并不鋒利,卻割斷了筋膜和血管,深可見骨。
沒有媽媽,再沒有一件衣服香軟,再沒有一口飯菜值得認真咀嚼。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原封不動,蔣泯還能清晰地還原母親在家中每個角落,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
他離開了家。
不僅僅是離開父親,更是離開了歐陽家族。他悄無聲息地拿着母親生前遺書裡留給他的三百萬,找他還算信任的小姨歐陽蓉幫忙,逃到了地球的另一端,行屍走肉般活了下去。
往後數月時間,他用盡一切手段去查明真相。他不甘心,也許是因為他是警察的後代,他一定要揪出讓母親自殺的罪魁禍首,找出蔣東林對他刻意隐瞞的原委,至死不罷休。
還真讓他尋到了蛛絲馬迹。
原來他的母親,同她本家那點若有若無、近乎斷裂的聯系,不是因為大家粉飾太平的說辭,什麼她嫁進了蔣家後以家庭為重,而是另有隐情。
在嫁與蔣東林之前,歐陽靖曾有過一段婚約。
都進行到了訂婚的地步,對方卻突然退婚,下了歐陽家好大一個面子。
其實也沒什麼,商業聯姻而已。但詭異的是,短短三個月後,歐陽靖火速下嫁彼時還沒當上局長的蔣東林。
蔣泯按自己的出生日期推算,他們結婚不過半年有餘,自己就降生于世。
時間點很微妙。
他飛回國一次,去找歐陽蓉面談。對方顯然也不想提及過往,而且姐姐已然故去,往事前塵,提了也于事無補。
但她說,婚約取消,對歐陽靖來說,是個重大打擊。
蔣泯從這裡入手。他一邊念着預科班,一邊雇人去查。他從沒有一天放棄,直到蔣東林跨越重洋,給他寄來了一個盒子。
裡面是歐陽靖的信件和日記。
他逐字逐句看完,直到崩潰。
蔣東林不是他生父。
母親……也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母親。
……
等蔣泯從漫長回憶抽離,宮玺已經抱着被睡着了。
方才他隻是覺得在車上沒親夠,沒想到欲望滋生如此之快,他差點沒收住。
得虧宮玺那滴淚掉得及時。
他若真的強要了她,又和當初尹家那禽獸有什麼區别。雖然他如今換的皮囊也不是什麼善類。
再等等吧。等一切結束。
……
“别那麼賣力,容易抽筋。”原杉看到她出拳已經沒有任何章法,隻剩發洩。
怎麼了這是?
“好。”宮玺看着眼前輕微凹陷的沙袋,總算是勻稱地出了口氣。
原杉建議她提前下課,拉傷肌肉得不償失。她點點頭,摘掉拳套,準備去沖個涼。
她今天要出門逛逛。
馬上要過生日,她和黃钰、薛天炀的三人小群裡早就蠢蠢欲動,薛天炀提議要來北渡玩,她不能對這裡一無所知。
“美女,一個人?”
宮玺正漫無目的地在北渡CBD閑逛,身後突然有人搭話。她剛想禮貌婉拒,卻看到了秦珏笑嘻嘻的臉。
今天倒穿得沒那麼花枝招展了。
“你怎麼……”她指指他的肋骨。
“嗨,小傷小傷。”秦珏朝她走來,上半身是肉眼可見的僵硬。
宮玺掃他一眼,沒再理會,自顧自悠閑逛着。
“你怎麼也不問我為什麼在這兒?”秦珏不喜歡被冷落,他攆上她,和她并肩,“蔣泯呢?怎麼又你一個人逛街?”
“秦總。”她沒什麼情緒地擡眼看他,“我想一個人逛逛。”
其實宮玺對他來說,真挺普通一姑娘,他不在乎什麼家教什麼學問,秦珏隻喜歡胸大無腦且開放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