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彌跟着師傅練習一個多星期,為此還特地學習了兩項非遺工藝。
模具的竹刻藝術以及傳統染色工藝。用天然植物提取的染料給黃金竹上色,更加環保且富有層次。雖然最終成品沒有那麼盡善盡美,但是也算有模有樣。
她做了蓮蓉和紅豆沙兩種口味的,用牛皮紙包好提回了辦公室。
直到天黑的時候,晚班同事陸陸續續到崗,許昭彌交接完工作後依舊坐在工位上。
她不時去瞟陸以甯辦公室的方向,最後一次看過去時,秘書小李已經準備去鎖辦公室的門了,許昭彌趕緊拿了份文件裝裝樣子跑過去,“小李,怎麼鎖門了,陸總今天不回來了嗎?”
小李抱歉地笑笑:“我也不确定欸,你有什麼急事嗎?”
“不急不急。”許昭彌回到工位,把文件放回桌子上,又看了看手邊那份精心包好的糕點。想了想,還是決定給陸以甯發條信息。
鼓起勇氣拿起手機,準備打字的時候才發現和他的對話還停留在安旎回來去他家裡吃餃子的那天。
【您今天回來嗎】許昭彌停頓了一下,覺得這樣好像不太自然,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好久沒去看阿姨了,如果您今天回來,我準備和您一起去看她】
這樣就自然多了。許昭彌沒意識到自己是有點掩耳盜鈴的小心思在裡面的,信息發出去,她也沒了工作的心情,捧着手機在工位上焦急地等。
又過了兩個小時,許昭彌還是沒有收到任何回複。難道這會兒剛下飛機?手機剛剛才有信号?這樣想着許昭彌又趴在桌子上等了一會兒,指尖點在糕點上,有節奏地敲呀敲,打發時間。
貝詩楠今晚夜班,剛剛從商戶那裡處理完投訴回來,晚飯都沒還沒吃,餓得要吃人。
看到許昭彌桌子上有點心,兩眼放光,立刻要拆開吞了,幸好被許昭彌眼疾手快護在懷裡,“不可以哦!”這才幸免遇難。
“怎麼不可以?有毒?”
“不不是的……這是我準備一會兒送人的。”許昭彌越說越不好意思,聲音小小的,“你想吃什麼呀貝貝?我去給你點外賣,或者我親自下去給你買!豬腳飯好不好?”
“算了吧,我自己點,我又不是沒手。”貝詩楠努了努嘴回到自己工位,擰開瓶可樂咕噜咕噜灌了兩口,大字一攤,先他娘的歇會兒再說。
許昭彌抱着糕點繼續等,終于等到所有人都下班了,商場打烊了,還是沒有等到陸以甯的回複。
貝詩楠突然尖叫了一聲,在同事紛紛投來的目光下捂住嘴巴悄咪咪地來到許昭彌身邊,特激動地把手機遞給她。
“快看快看!安旎更新微博了!”她是大明星,更新微博不是很正常嗎?許昭彌不懂貝詩楠有什麼好激動的。
目光投向屏幕,就看到安旎發的幾張照片,每一張都很美都有意境,ip地址是在香港的南果洲群島。
九宮格最中間的一張照片是一個男人站在海邊擡頭看星星,隻有一個穿着黑色沖鋒衣的挺拔背影,引人遐想。
其他幾張是安旎在叢林徒步的照片。評論區炸了,都在紛紛猜測那男人是誰,安旎輕飄飄回複一句:“隻是向導而已,不要亂猜啦寶寶們~”
“向導個鬼啊!那大長腿!那就九頭身!那背影那氣質!不是男神我把手機吃了!”貝詩楠朝許昭彌撇撇嘴,做了一個【你瞧我說什麼來着的表情】
許昭彌又盯着中間那張照片看了兩眼,那肩寬腿長的男人不是陸以甯又是誰呢?她沒有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呢?
貝詩楠卻很有的說:“看吧看吧,我就說男神出差這麼久還不回來一定有貓膩,果然是借着機會陪安旎遊山玩水去了,啧啧啧。”
“不過安旎不是剛來潞城嗎?怎麼也跑香港去了?”恍然大悟,“難道是陪着男神一起去的?哇哦?”
許昭彌的手機屏幕這時候亮了一下,她側了側身子後劃開屏幕。
是陸以甯發來的,隻回了兩個字:【不回】
“不回”,這是她等了一整晚等來的回複。
她一晚上什麼都沒幹,就這麼白白浪費過去了。她明明應該好好把這個月的報表做完,把今天巡場發現的問題羅列成筆記,以便明早帶到晨會上提醒大家。可她卻荒廢了這樣一個夜晚。
她心裡在想什麼呢?她為剛剛在心底萌發出的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感到可恥。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許昭彌承認,她的心裡是有一點酸澀的,可此刻更強烈的感受卻是難過,她太難過了,不為别人,隻為自己感到難過。
“貝貝,你還想吃這個嗎?給你吃吧。”她把桌上的那包點心遞給貝詩楠。
“想啊!可是你不是要送人嗎?”
“不送了,你想吃就拿走吧。”
許昭彌心想我以後再也不會去親手做這些了。可伍叔卻教她上了瘾,其實通常情況下,這些可都屬于秘方,一般人絕不會傳授,但伍叔卻樂意教許昭彌。
沒過多久後有那麼一天,伍叔給許昭彌打電話,還想教她另一款糕點的制作方法,伍叔很高興也很期待,上次教學黃金竹的時候,許昭彌學的很認真。這可不僅僅是學會一門手藝那麼簡單,往大了說甚至是傳統文化的繼承,伍叔覺得這事兒可太讓人開心了,甚至比賣出好多好多糕點還要開心。
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許昭彌又突然後悔了。所以為什麼不學了呢?她學做糕點的時候很開心不是嗎?喜歡那就去做啊,不是誰都能有她這樣的機會跟着伍叔學手藝的好吧?做好了可以給爸爸媽媽和爺爺寄回去,還能給琳琳和大力嘗嘗,她可不能因為一個人就放棄這麼棒的機會!
許昭彌就在那一刻忽然想明白了這樣一件事,人呢,永遠不要讓心情被他人所左右,因為生活是屬于自己的舞台,自己才是主角,要永遠用心過好自己的生活,因為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
陸以甯回香港其實是有兩件事。一是回總部開會,這個大家都知道,而另一件就比較私密了,他哥哥的祭日快到了,他得回去祭拜哥哥,這是他的個人行程,連他秘書都不知道。
許昭彌自然也不知道,因此就誤解了安旎發布那張照片背後的故事。看似是一場男女深夜密林中的浪漫邂逅,可實際上呢?隻不過是蔣奇睿十年前的一個心願而已。
在陸以甯十六歲那年,哥哥曾帶着他和朋友們前往果洲群島徒步探險,在當年那個還沒被現代文明觸及的荒島上,一群年輕人度過了一天自由自在的美好時光。當夜幕降臨,他們并排躺在星空下,蔣奇睿許下這樣一個願望:希望十年後的他們還能回到這裡看星星。幾乎所有人都守住了這份承諾,十年後大家從世界各地紛紛趕回這座小島,卻唯有他缺席了這場重逢。
其實那晚的海邊站着好多看星星的人,那氛圍并不浪漫,反而是有一點悲傷,隻是安旎并沒有把蔣奇睿的那些朋友們拍進去。
陸以甯在香港就和安旎見了那麼一面。之後兩個人便分道揚镳,安旎當天就訂好機票回了潞城,而陸以甯回了家裡。
“你媽媽身體怎麼樣了?”
“還行,正在等心源。”
“需要幫忙就說話。”
“暫時不用。國内醫院有聯系,但質量不太好。我想要好的,所以年底準備再去美國配個型。”
到家後,蔣鴻漸就隻和他說了這麼兩句話。原本兩人之間話就不太多,自從他哥去世後,就更是寥寥無幾。
陸以甯在這個時間點回來,家裡除了爺爺奶奶外的長輩基本都不在。他父親在外出差,其他叔叔們在公司工作,前幾日開會也都見過。陸以甯原本也沒打算久待,隻是回來看看爺爺奶奶就走。
從爺爺書房出來,就去了孫婉筠的卧室。
老人正在午睡。
陸以甯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看了會兒她。
“昨夜又沒睡踏實,快天亮才睡着的。”保姆站在他身後輕輕說,語氣很是心疼。
陸以甯的眼眶忽然就有了一點紅,他低着頭,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始終都沒有講話,就那麼靜靜坐在那,陪了老太太一午後的時光。
是在臨走的時候,腳步輕輕邁過門檻,手剛碰到扶手,身後就傳來奶奶的呼喚,“睿睿,睿睿是你嗎?你來看奶奶啦?”
陸以甯就那麼怔在那裡,指尖緊緊蜷在門框,眼眶愈發的紅。他垂下頭用力吞咽,将喉口酸澀使勁咽下,在轉過身來的瞬間揚起嘴角,快步到孫婉筠身邊,握住她手說:“是我奶奶,睿睿回來看您了,我在了。”
是什麼時候成為了“蔣奇睿”的呢?陸以甯也記不清了,太久遠了,那時哥哥去世的噩耗傳來,孫婉筠就一病不起,後來人醒了,精神卻錯亂了,隻要見到陸以甯就拉着他的手笑着喊睿睿。
“睿睿啊,睿睿啊。”一聲一聲像刀子一樣割在陸以甯心裡,硬生生地割了六年。每一聲都在清楚提醒他最愛他的哥哥當年是怎麼死的,而他又是多麼混蛋。
蔣奇睿多麼優秀呢?十五歲就被斯坦福大學破格錄取,滿分成績通過哈佛商學院的MBA考試。他天資聰穎、智商超群,是蔣鴻漸和孫婉筠最疼愛的孫子,也是唯一對外公開的孫子輩,打小就被當作蔣家繼承人培養的。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天才少年,生命永遠停格在了他風華正茂的二十四歲。
陸以甯是在天黑之前離開的。
離開的時候他的腿甚至還有點打晃。
“去看過你奶奶了?”臨走前他去蔣鴻漸書房和爺爺告别。
“嗯。”
“也去過祠堂了?”
陸以甯默了下,摸了摸發顫的腿:“嗯。”
“打算什麼時候回總部?”
“等我媽手術後穩定下來。”
之後蔣鴻漸也沒再說什麼,隻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
陸以甯沒回潞城,而是飛去了美國。他打算先去美國聯系醫院,年底再接陸曼青過來配型。沒想到這邊的手續出了點問題,他就在美國一直待到了年底。
那段時間常常開線上會議,有時是語音,有時是視頻。視頻的時候,陸以甯身後的天氣總是和大家相反,于是大家就都猜到他不在香港了,可具體去哪兒了又沒人知道,更沒人敢問。
“你說男神不在香港,那去哪兒了呢?安旎最近也不發微博了,兩個人不會是度蜜月去了吧?”貝詩楠陷入幻想。
許昭彌卻并不關心,陸以甯去哪兒跟她有什麼關系呢?她一門心思準備年底的年終大促,争取漂亮成績,好多領些獎金回家和爸爸媽媽過新年。
人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特别的快。轉眼間忙忙碌碌的年貨節就這麼過去了,新年要到了。
……
許昭彌完成最後一輪商戶年度滿意度調查,正和同事們讨論着春節的排班安排。一進辦公室,就立刻察覺到氛圍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