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和李一的合照。
虞泠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她的精神高度緊張,甚至有些疑神疑鬼。
比如說,她覺得那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很眼熟,很像黑衣人脫下皮手套後,蒼白、修長、青筋半伏的手掌。
一個可能對她因愛生恨的人——
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常年健身,練過,皮膚很白,哪怕帶着皮手套也能看出他手很好看……
眼睛顔色很特殊……
是李一。
虞泠趴在方向盤上,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憤怒?疑惑?痛苦?
她笑了。
拉開車門,虞泠踩在軟軟的土地上,想:
希望李一還沒有因為失血過多死掉。
她現在非常冷靜。
再次回到廢棄大樓,虞泠心裡憋了一口氣。風依舊很冷,她卻覺得自己渾身滾燙。
在西側樓梯找到趴在地上的黑衣人,虞泠警惕地靠近,試探着用腳尖踢了踢對方,對方一動不動。
虞泠皺緊眉,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想拉下對方的口罩,但在她觸碰到口罩邊沿的一瞬間,對方握住了她的手。
他睜開了眼睛,漆黑瞳仁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
他還沒死。
虞泠用另一手拉下口罩,她看見對方睜大的眼睛。
是李一。
他沒說話,牽着她的手也滑落下來,隻有一雙霧蒙蒙的眼睛依舊盯着她。
他戴了美瞳,虞泠一時不太習慣他這張臉。
站起身,虞泠仰頭看天邊的月亮,面無表情。
她擡起腳,狠狠踹向李一的大腿,肉與肉相撞發出巨大的悶響。虞泠沒穿鞋,腳底也因為反作用力生疼,但她還是一次次用盡全力地踢打着李一,直到自己精疲力盡。
李一因為痛苦弓起腰,背抵着冰冷堅硬的鐵欄杆,依舊是一聲不吭。
冷風中隻有欄杆晃動的聲響。
哐當——
直到最後一腳停下,李一一直像具屍體一樣躺在地上,隻有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時刻盯着虞泠。
虞泠撐着欄杆喘氣,發洩完自己的怒火,她開始覺得有些冷,攏緊破破爛爛的毛衣,虞泠惡聲惡氣:
“還活着沒?”
李一不說話。
“你不是很會說嗎?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另一個聲線?”
虞泠越想越氣,都快想再踹他一腳。
李一終于有了反應,他撐起身子,痛苦與失血讓他臉色更加蒼白,往日紅豔的唇也徹底失去血色。
他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回來找我,泠泠。”
聲音低沉、幹澀、陌生。
謝謝你回來找我——
謝謝你避開我的傷口——
謝謝你……容忍着我——
李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半撲半抱地倒在虞泠懷裡,虞泠被撞得後退半步,但她沒有推開他。
他抱着虞泠,用心感受她混亂的呼吸。
腹部、大腿和背脊都疼得厲害,但抱着虞泠的滿足感足以掩蓋一切痛苦。
她猜到是他了,她還回來找他,她洩憤的時候,甚至有意避開了他的傷口。
她對他還有愛,所以哪怕他傷害了她,也舍不得他自生自滅地死在寒風中。
虞泠……還愛着他。
哪怕隻有一點點。
但也夠了,隻要有這一點點愛,他就能活下去。
李一的喉嚨溢出愉悅的笑聲。
他剛剛居然想死,這真是太不應該了,如果他死了,他還怎麼擁抱虞泠,怎麼親吻虞泠,怎麼讓虞泠為他發出聲音……
他還怎麼占有虞泠?
李一還沒完全從“遊戲”狀态走出來,他現在興奮過頭,什麼道德什麼約束都被他抛到腦後。
他要和虞泠永遠在一起,不論以什麼方式。
虞泠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李一:“你回來找我了,我很開心。”
“好疼……”
他小聲喃喃道。
虞泠翻了個白眼,他疼還不是自己作的,現在還有臉向她撒嬌。
她才是真無辜,身上都是擦傷,腳也疼得要死,還要把他攙下去。
“疼着吧。”
虞泠冷冰冰地回到。
李一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虞泠身上,把李一塞進車裡,虞泠累得直喘氣。
李一身上帶了些傷藥,虞泠在前面開車,李一在後排給自己止血上藥。他仰起頭喝了一瓶恢複劑和營養劑,傷口發麻,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傷口在愈合。
恢複劑和營養劑是創世生物部的最新研發成果,其實他們最開始隻是想通過腦機接口将意識上傳到網絡上,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需要提供營養保障,誤打誤撞研發出這兩樣東西。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副産品。
雖然意識上傳還不太穩定,有很多風險與倫理問題,但這兩樣副産品上面都挺感興趣,叁區特戰部已經下了訂單,打算試點試用。
李一也算是頭批使用者了。
虞泠摸走的那把彈簧刀很小,再加上吃了身高的虧,捅的位置很靠下,沒有傷到重要的髒器,才讓李一還能活到現在,而不是英年早逝。
掐自己的手掌,讓自己保持清醒,李一拜托虞泠去一家小診所。
将車開進黑漆漆的巷道,虞泠遲疑:“你确定往這走?”
李一輕聲回應:“嗯。”
沉默了一會,李一又問:“你會陪着我嗎?”
虞泠毫不猶豫:“不會。”
腹部的疼痛轉移到心髒,李一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他被虞泠讨厭了,應該的。
李一下車,虞泠猶豫了一下,還是下車将李一攙扶進小診所。
診所門面簡陋,門框上挂了個光秃秃的牌子,寫着“診所”兩字,讓人知道這裡是個治病的地方。
嬌生慣養的虞泠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這裡很黑,地上都是塵土與碎石子,鋪在地上的磚有很多都碎裂了,踩上去會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李一提前打了電話,他一敲門,門就打開了。
他似乎和診所的醫生很熟,兩人沒這麼說話,對方也不好奇他傷口的來曆,直接讓李一進手術房,幫他清理、縫合傷口。
這家診所隻有醫生一個人,虞泠隻能在外面等着手術結束。
身上的傷漸漸麻木,虞泠倒在冷硬的座椅上徹底睡去。
醫生:“需要我給她處理傷口嗎?”
李一的視線沒有從虞泠的身上移開過,他垂下眼睑:“不用。”
他要自己來。
從口袋裡拿出一管液體,李一走到虞泠身邊。
他不想讓虞泠走。
至少虞泠今晚要陪着他,他現在太脆弱了,真的很需要她。
醫生:“你給她打了什麼?”
“鎮定劑。”
看着自動注射器的透明液體一點點減少,李一露出一個微笑。
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