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了一個拐角,雲榷忽然停了下來,他虛脫乏力地問:“看不到了吧?”
鄭芮往後張望着,确定了半天,說:“看不到。”
他靠着牆,額頭上虛汗嘩嘩地冒,不過片刻便像是被潑了一臉水似的狼狽。苗九見他這個症狀覺得奇怪,當下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是中暑吧?”
雲榷剛要擡眼,汗水已經順着他白皙的額頭流到了眼皮上,他隻好閉上一邊眼睛,寬慰似的解釋道:“是中暑了,又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鄭芮疑惑完,又在心裡批判自己不要随便神話一個人,陸工也是會害怕的,他隻是看起來比較平淡。想通了後,她在雲榷後背順了順:“别怕别怕,安全得很。”
苗九見狀也對雲榷堅定地一點頭:“嗯!”
雲榷沒有被安排在這裡的宿舍,這會兒也隻能臨時找個休息室,把幾張椅子拼起來躺一會兒。他倒是不太在意,但細心的鄭芮還是給椅子上墊了些材質比較軟的外套。
“那個藥放哪了?”苗九拿着把剛拆的醫用剪左右張望着。
雲榷睫毛抖了下:“不喝了吧。”
“嗯?”
“……萬一有毒呢。”
雲榷說完,要不是沒力氣,都想自己先捂住嘴了,他真是中暑把腦子中壞了。
苗九和他對視了片刻,在他平淡無波的眼神中,選擇相信他離奇的判斷:“也對。”
“部隊的人叫我們去做個身份信息采集呢,苗九?”鄭芮端着熱水和從宿舍取來的藿香正氣水,一邊走進來一邊說:“陸工你怕苦嗎?”
“不怕。”
“那就好。”鄭芮把藥放下,“走了走了,我們順便幫你說了應該就沒事了。”
說是身份信息采集,其實應該就是去登記一下,算是個統計人數和确認身份的活兒。鄭芮和苗九自己的登記完,到找一個看着挺帥的Alpha軍官說:“我們還有一個人,他中暑了在休息,暫時過不來,我們幫他登記一下行嗎?”
說完,鄭芮又看向他身後,眼睛一亮,對這個同樣挺帥的Alpha說:“您剛也在,就是我們剛才扶走的那位同事。”
她滿眼都寫着“可信”。
負責采集的大江十分不擅長跟Omega溝通——平時他們幹的活也大多不需要溝通——木讷着“哦哦”地就答應了:“寫一下,叫什麼名字?”
鄭芮一臉确信:“唐淩。”
大江從信息庫調取了這個人的數據,Beta,不在重點調查名單。
他點頭:“寫吧。”
身後的小六突然上前了一步:“你們剛生病的那個同事,是個Beta?”
苗九手心的汗唰一下就出來了,他吞咽了一下,望向鄭芮。
關鍵時刻鄭芮一點都不慌,點了一下頭:“對啊,怎麼了?”
“我目測他身高在181到182之間,估計是181.4左右。”小六說。
鄭芮眼角抽動了一下,心說你的眼睛這麼牛逼呢?尺子投胎的?這麼牛逼怎麼不上醫院天天目測給人量身高去,怎麼不去參加吉尼斯我的眼睛就是尺大賽?
她狠狠一通腹诽後,面上依然淡淡笑着:“你們性别歧視麼?看不起Beta?”
大江趕緊投降:“嗐,那沒有,不過你同事确實發育的不錯,七區的Beta和Omega,個子超過一米八的确實稀有。”
鄭芮笑了起來,她腦子一動,趕緊說:“其實也沒有,偷偷告訴你,他那都是墊的——”
小六剛要說他資料怎麼寫的179,隻好欲言又止地把話吞下去了。
鄭芮熟絡地把話題轉移出去:“AlphaBeta墊墊身高多正常啊,不對,你們當兵是不是不讓墊啊?感覺你們都不怎麼了解……诶,你身高肯定是貨真價實的吧?”
大江立刻站正了:“那當然。”
小六瞥了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地走了。
雲榷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這幾個月是松弛過頭了,居然在這種臉被看見,身份被發現就要回去蹲大牢的時候,躺在這拼裝床上睡着了。
不過還好,隻睡着了半個小時。
半小時讓他精神恢複了不少,中暑的感覺也沒這麼折磨了——除了頭還是有點暈,走起來像在飄之外。
鄭芮他們一直沒回來,雲榷估計那邊是在問話。自從分成人類聯盟基地之後,社會就一直維持着這種看似太平實際隐藏了很多動蕩的狀态。4-4的實驗基地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危險,其他幾個區還多多少少藏着些未知的隐患。
而雲榷,他靜下來後一想,發現自己這體質也是特殊,走到哪裡都能撞見危險。
現在可好了,這特級部隊的人一定見過通緝令——通緝令的擴散範圍基本就在首都一區,如果他眼睛耳朵沒出問題,他剛才是看見宋秉初了。所以大江小六他們一定也在。
看一眼就認出來了。
隻不過不會認得他是雲榷,隻會認得:啊,這有個一區通緝犯。
雲榷摘掉眼鏡用衣料擦了擦,這副眼鏡算是幫他大忙,他戴上眼鏡看上去跟原來氣質上不太一緻,就算有人在網上刷到過一區的通緝令,也壓根不會真覺得是他。
哦還有一點,他現在是個Alpha。
但,他還是決定辭職。
空蕩蕩的辦公區裡,他打印了辭職報告,又弓着腰随手編了了理由——在這個節骨眼上辭,肯定顯得很刻意,他得告兩天病假再辭。
雲榷将辭職報告折起來,放進衣兜裡,踩着虛浮的步子剛一轉身,正對上站在門口的青年Alpha,和他那雙極具代表的藍色眼睛。
“你為什麼在這?”宋秉初看着他的臉,疑心自己是見過他的,說不上哪裡有點眼熟,他立刻問:“二三月,你在哪裡?”
雲榷扶了一下眼鏡,躲開視線不和他對視:“在這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