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公主

一陣步履輕悄，繞過假山又穿過水榭，我刻意抄了小路，走得很慢，生怕給方才那兩個人發現。

遠處迎面走來一群小太監, 手裡拎着食盒,正由一個總管模樣的中年太監領着，排隊走進園子。

我見狀，趕忙閃身避進路邊的矮樹叢裡。

這身衣服的主人身份低微，給他們遇上，說不好又要被訓斥一頓，還是先躲開為妙。

隻是，從那些食盒裡飄出來的味道……我使勁吸吸鼻子。

好像有紅豆包、粳米飯，清蒸鳜魚，醬鴨子，肉熘筍尖……

咕噜——我聽到自己的肚子在不聽話地抗議了。

已經到了宮裡用午膳的時間。唉，我的鼻子怎麼就這麼靈呢？

或者，先去禦膳房？

沒有武功傍身的他們自然不可能發覺到我，待他們走遠，我站直身子，撥開花花葉葉，在矮樹叢間穿行。

禦膳房應該就在南邊，那香噴噴的味道就是從南邊傳來的。

聽說，十六年前梅保偷偷溜進皇宮那次，不僅吃了皇上的壽面，還無意中撞窺到了貴妃娘娘洗澡。哈，我雖不期盼能有那等眼福，但這不争氣的口腹之欲還是要滿足一下的。

轉眼已來到南邊梅樹林，正要轉出去，忽然一陣細細瑣瑣的對話聲從樹林後面傳出，引得我停住腳步。

說話的是兩個少女，聲音壓得很低。

“……上次你說這個發钗很好看，我就特意留心了，讓人又打造了一支送給你。”

“呀，真漂亮，謝謝姐姐！”

“别客氣，都是姐妹。對了，我聽說昨晚齊陽王來了，和皇上說了好一陣話，一直都是你在伺候嗎？”

“是呀，齊陽王反對皇上和青蜓小姐結婚，皇上發了好大的脾氣呢！”

青蜓，齊陽王？我暗暗重複着這兩個名字，眉頭不由得再度斂起。

總感覺齊陽王這個人不簡單，從雪劍一事就看得出來。先派我哥哥到江湖上暗訪，找到雪劍後又派官兵通緝追殺。分明就是暗中嫁禍、過河拆橋，這等把戲，難道哥哥看不出來？

梅樹後面，談話繼續：“聽說後來宰相大人和鳳元帥也來了，你聽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嗎？”

“宰相大人也不同意青蜓小姐作皇後，還勸皇上赦免了那個叫青蜂的姑娘，說這樣才能顯現出皇上君心仁厚。”

青蜂？！我又一怔。

她怎麼了？

來不及多想，那女子又問：“那，鳳元帥呢？”

“鳳元帥不幹，非要皇上殺了她。兩個人當着皇上的面就吵起來了。”

“啊，後，後來呢？”

“後來……”年齡較小的宮女欲言又止。

随後，低聲談話變成了竊竊耳語。

我屏息，斂住氣，可終于沒有再聽清什麼。隻聽她們說“明日午時”、“處死人犯”等模模糊糊幾個字，随後，年齡稍大一點的女子又說：“好妹妹，有勞你了，以後若再遇到喜歡的東西，隻管跟姐姐說就是了，啊！”

小宮女聽了，連聲道謝。

接着，那個女子又說：“時候不早了，公主那邊還得有人伺候着，我先走了。”

說完，響起一陣穿花渡葉聲，裙衫窸窸窣窣，竟朝着我這邊走過來。

我連忙矮身藏進樹叢内。

透過枝枝葉葉的空隙，一襲淡黃色裙衫在我眼前飄然行過。削肩細腰，步搖輕顫，腰間一條粉玉流蘇挂飾，随着她走路，也跟着一蕩一擺。

我不由得眯起眼：這步态，頗為輕靈，雖看似柔柔弱弱，實際上卻透着機敏。難不成，在這深宮大院裡，居然還有宮女會武功？

也罷，先不去别處了，跟過去瞧瞧。

我跟在那女子身後，一路悄伏潛行。她雖會點功夫，畢竟低微，不至于發覺到我的存在。

很快又行至一處宮殿門前，那少女徑直走進去。院内，花團錦簇的涼亭裡，一個衣飾華麗的女子正悠閑地撫着瑤琴。

那是一個極其高貴而優雅的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兩道黛眉描得彎彎，金珠額墜襯出一雙明媚杏眼，眉心一朵海棠花钿，紅玉墜子垂在耳畔熠熠生輝。她挽着高高的仙娥發髻，頭戴一頂紅寶石攢絲鳳冠，幾條金絲鳳尾流蘇垂在發髻後面。身上穿着一件朱紅色抹胸長裙，裙子很長，用金線繡着鳳凰和五彩祥雲，一直拖曳到地面。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條珍珠璎珞，翡翠金鎖垂在胸前，無數細小的珍珠串在一起當作流蘇。

如此美豔的女子，會是誰呢？難道是皇上的妃子？

不對，方才那個小王分明說……

我正暗自揣測，那黃衫少女已上前行禮：“奴婢參見公主”。

哦，原來是公主。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被稱為“公主”的女子微微一笑，顯得溫柔又不失威嚴。

說話間已站起身，款款伸出右手，纖白玉手上晶珠纏繞。

黃衫少女會意，立即搭上自己的手，攙扶着公主緩步向前，邊走邊說：“已經打聽到了，宰相大人和齊陽王都反對皇上婚事，特别是，青蜓用結婚挾迫皇上放走人犯以後，宰相大人對她更加反感了。”

公主聽完，不置可否，隻輕輕勾起紅唇，淡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