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和你說小師妹的事情。”
玉簡那側的女修聲音嚴肅，“小師妹遇上了想誘拐她的人。”
“什麼？”
青年握着玉簡的手略微用力。·
“有人想誘拐小師妹去月鹿島的北港口……”
姜芨三兩語将事情說完，微微歎了口氣，“小師妹沒和我說這些，怕是不想我們擔心。幸好，孟盟主還是向師尊知會了此事。”
“我這就去書院守着。”
青年快速道。
“别去。”
姜芨當即阻止，“她既不想讓我們知道，我們就裝作不知。仙盟人手有限，調查起來頗慢，你先去仙刑司了解下情況，然後留在白玉京幫忙探查。”
“小師妹就是太乖巧了。”
對自家師妹濾鏡八百尺的青年歎惋着，下意識側頭，卻見方才上岸的兩個少年人已不見蹤影。
“李星懸，這裡很危險嗎？”
姜藏煙壓低聲，對牽着他的少年道。
“不危險啊。”
少年怔了怔，頓住腳步，回頭很認真地表示，“就算有危險，我也會保護你的。”
“那你......”
姜藏煙的目光微微垂下，看向兩人牽着的手，語氣複雜道，“你怎麼這麼緊張？”
少年激烈的心跳，混在一前一後的腳步聲中，似藏得很好。可微微顫抖的手，還是洩出了幾分真實的心情。
其實，起初提出牽着她時，李星懸并未多想，隻是覺着烏衣巷魚龍混雜，這樣不易走散。
可握住少女的手瞬間，他就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熱，心跳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竟、竟緊張到都被看出來了麼？
好像被太初劍認主的時候，都沒有緊張到這樣。
少年心緒慌亂，卻不知自己在慌個什麼，隻下意識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我、我就是怕賣不上價格，讓你們白期待了一場。”
倒也沒期待賣出多少靈石。
不差錢的醫修暗想着，口中卻安撫道，“沒關系，能來沒見過的地方逛逛，我已經很開心了。”
烏衣巷燈光昏暗，不知為何連月光都似被屏蔽在這島嶼之外，除了潮濕陰暗的曲折巷陌，便是看不太清的山巒黑影。
這座島，怕不是比所有浮舟海市的浮島加起來都要遼闊，讓正處于好奇心旺盛年紀的醫修少女生出了濃烈的探索心。
“咦。”
兩人停下來聊天時，一個僅到姜藏煙腰部的孩子從兩人身側匆匆跑過，在石牆上晃過一條尾巴搖曳的影子。
她是眼花了嗎？
姜藏煙倏地回頭，卻已看不到那個跑得賊快的孩子了。
“到了！”
又被李星懸拉着走了一段距離，少年發出如釋重負的聲音。
松開手的瞬間，李星懸确實感到緊繃的情緒終于得到了緩解，但奇怪的是，心口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小子，你今天又帶了什麼來？”
高大的櫃台後，走出一道佝偻着背的高大身影。
“這些，全賣。”
李星懸“嘩啦啦”把從偷獵者那兒扒來的亂七八糟東西全部倒在了寬闊到驚人的櫃台上。
“偷獵者的東西？”
櫃台裡的老者忽然有些激動地朝前伸了伸身子。
姜藏煙瞬時瞳孔睜圓。
這老人家的後背上，竟有一個巨大的龜殼！
也許是這一瞬間的目光過于震驚，老者忽而擡頭看了她一眼，語氣變得不悅，“你帶了外人？”
“你說她？”
李星懸脫口而出，“不是外人！”
姜藏煙自覺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夠尊敬，沖老人家歉意地笑了一下。
背着龜殼的老者“哼”了聲，語氣有所緩和，“下不為例。進來罷，你這帶來的東西太雜了，老夫要慢慢看一會兒。”
“好。”
李星懸說着，卻沒先進，而是側身，示意姜藏煙先走。
看起來，他對這老者比對這地方其他人要信賴許多？
姜藏煙思忖着，擡腳邁入店鋪。
這連招子和店名都沒的小鋪入口狹窄，内裡倒是頗大，半面牆堆着看不清的雜物，旁邊是一扇半開的後門，隐約可見看起來像人的身影從門外陸續走過。
之所說看起來像人，卻是走過去的不是耳朵支棱在頭頂，就是身後拖着條尾巴，看起來最正常的一個，擡手時露出了帶着肉墊的獸爪。
“一共五百靈石。”
在姜藏煙震驚觀察門外路人時，背着龜殼的老者已算出了價格。
“五百靈石！”
少女和少年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撼。
“小子，不少了，這還是看在你這次抓的是偷獵者的份上，給你多加了兩成。老人家我可是要虧本的。”
老者哼了聲。
“不，我不是嫌少。”
李星懸的聲音都透着喜氣洋洋。
怕不僅是加了兩成。
姜藏煙掃過一堆“雜物”。這些東西，若在城裡的商鋪回收，估計最多賣到兩百靈石。
“行了，拿着靈石快走。對了，把這個幫我送去仙盟，收貨人的名字已經寫上面了。”
老者拿出個密封得很好的木盒。
“好。”
李星懸将木盒收進儲物袋，忽然想起什麼，又掏出第二個儲物袋，看向姜藏煙，“這是那個搶你靈石的非要我帶給你的賠償，你看看他這堆東西裡有沒有想要的？若沒有，也幫你換成靈石。”
“沒有需要的。”
姜藏煙接過掃了一眼。
“去去，我這裡不收靈草，這些你去找對面那個老家夥收。”
見李星懸的目光又看過來，老人家沒好氣道。
“這裡也有賣靈草的嗎？”
姜藏煙瞬間來了興趣。
“有是有的，不過它的脾氣不太好。”
李星懸顯是不怎麼想去找老人家口中的“老家夥”，可看着少女被燈光映照得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便道，“跟我來。”
少年帶着姜藏煙，直接推開了後門。
喧嚣嘈雜瞬時撲面而來，奇形怪狀的“人形”和“半人形”在這條頗為寬闊的長街上來來去去。繪着不同獸面的紅色燈籠直接懸停在半空，每一盞燈籠下，都是一個攤位。
“妖市？”
姜藏煙震撼地小聲詢問李星懸。
修真界是有妖的存在的。
靈物若修至化形，便被稱為妖。
這也是為什麼仙盟嚴禁殺戮靈獸靈禽的一部分原因。
但化形何其困難，除了對修為的要求，亦要領悟化形功法。所以，原本的妖修不算多。可在浮池之亂開始前的那段修真盛世，不僅人修的修為提升極快，妖修的化形也忽然變得容易起來。
可不知為何，浮池之亂後，有很多在這期間化形的妖修都開始出現問題，輕者無法再在獸形和人形之間轉換，重者和人修一樣紛紛堕入魔道。
“這裡住着的，基本上就是那些化形出問題的妖的後裔。”
李星懸壓低聲道，“他們大多數出生時就既不是完整的獸形，也不是完整的人形，很難在外界生活，所以仙盟給他們辟了這麼個地方。”
之所以說是基本上，是因為李星懸帶着姜藏煙去到的鋪位前，赫然坐着隻山貓。
不，不是山貓。
姜藏煙的目光從小獸身後搖曳的三條大尾巴上掃過，又落在小獸那雙狐形眼睛和額間的一抹金縫上。
這好像是一隻讙獸，可一般的讙僅有一隻眼，它有三隻。
“小姑娘，看什麼看？沒見過讙啊？”
那小獸沖她翻了個白眼。
嗯，大概知道為什麼李星懸欲言又止了，這自報家門的讙妖好像脾氣不太好。
“你賣的是什麼草藥？”
姜藏煙收斂目光，落在讙獸面前的攤位上。
這裡僅擺着一株草藥，根莖如玉，葉片卻泛黃，看着好似枯萎了一樣，她從未見過。
“讙讙草！”
小獸仰首挺胸。
“讙……”
姜藏煙欲言又止。
“怎麼啦？我培育出的靈草，跟我一個名字怎麼啦？”
讙獸那一身姜黃色毛毛瞬間炸起，“你們人類就是愛大驚小怪！咦，你的靈力運轉和剛才來的那個讨厭小子好像。”
這讙能直接看透她修行的心法？
姜藏煙一驚，随之又抓到重點，“你剛剛見過和我修行了同樣心法的人？”
竟有禹陽藥宗的同門來這裡嗎？
“是哦。”
那讙翕了翕鼻翼，“不過你身上的味道比他好聞。”
是靈木清香，不像那個人，一身的毒草味，啧。
“你說什麼呢！”
少年劍修的劍氣驟然炸開。
一時間，旁邊的攤主全看了過來，不知是誰笑了聲，“小七還是這麼暴脾氣。”
“小七？”
姜藏煙疑惑地回頭去看李星懸。
少年的耳垂瞬時紅到滴血。
那隻讙低低笑了聲，帶着幾分拱火的意思道，“劍閣的七殺劍君啊，你跟他一起來，不知曉他的名字？”
七殺劍君？這又是什麼鬼名字？
姜藏煙欲言又止，真是聽起來好像什麼魔修的綽号！
“閣主給我們起、起的……”
李星懸紅着臉道，“在外接貨用的化名。”
“你們劍閣，看起來真的很像在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