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拂,帶着冬日的寒意,吹散了賀銘的醉意。
适才孟照螢牽住他手時,他眼皮一跳,下意識地想要将手收回,怕自己掌心沾染了汗漬。但他更怕自己松開後,再尋不到這樣好的機會,擦一擦手,再牢牢牽住她。
今夜這一切,美好得仿佛是一場夢。
孟逸興那一聲“姐夫”還在耳邊回響,孟照螢讓弟弟向他學習,還有兩人牽手走過一條又一條小巷......
賀銘的心跳得厲害,仿佛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新婚之夜之後,兩人默契地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每晚,賀銘都會在衆人睡去後,偷偷溜到書房,等到清晨再回到她的寝殿。
府中上下無人知曉,就連貼身丫鬟雲栽和文硯都被蒙在鼓裡,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的新婚福氣。
也許是酒意的慫恿,也許是今夜她的縱容,他心中竟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念頭。
孟照螢已經躺下了,呼吸漸漸平緩,進入夢鄉。賀銘蹲在床榻邊,借着窗外燈籠的微光望着她的睡顔,眼底閃過一絲熾熱,心中翻湧着難以抑制的情緒。
這些天來,即使他尚在房中,她亦能安然入睡。她對他毫無設防,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腦内那些肮髒污穢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賀銘終是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眼底的熾熱已被冷清取代。他緩緩起身,平靜地别開視線,朝屋外走去。
夜風迎面吹來,帶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他心内的躁動徹底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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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除夕。
在雲栽和文墨的指揮下,賀府布置得喜氣洋洋。
廊下冰淩折射着夕陽最後的餘韻,在廊柱上投出細碎金光。文墨站在木梯上挂燈籠、貼對聯,雲栽在後廚張羅年夜飯。對聯、年畫,一一貼好,鮮豔的紅色與金箔字迹交相輝映。肥瘦相間的臘肉,放在蒸籠裡,騰起的白霧裹着鹹香漫過賀府的各處庭院。
孟照螢倚在窗邊,手中捧着新送來的流螢齋賬本,細細查看。
自打推出買五盒流螢齋特制年節禮盒就送一個“流螢”玩偶的活動後,店内的點心俨然成了京中百姓争相購買的熱門年貨。流螢齋特制年節禮盒,由各種傳統糕點組成,造型各異,出了十二生肖版本,為了配合過年的氣氛,更是增添了金元寶、長命鎖等各種吉祥造型。
聽掌櫃的說,後廚點心師傅和前堂夥計,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忙得連口水都喝不上。照螢大手一揮,給店内夥計每人發一個沉甸甸的過節紅包,夥計們笑得合不攏嘴,直呼要跟東家幹一輩子。
皇帝在宮中設宴招待各位臣子及家眷,孟照螢不喜這種場合,托病拒了。賀銘卻不能推拒,隻能隻身前往。
孟照螢和府上下人一道吃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又給衆人派發了過節紅包,随即,獨自一人來到賀銘書房。書房陳設簡潔,除了一些古籍,收羅了不少市面上的新鮮話本。她随手挑了一本話本,回自己廂房,倚在榻上慢慢翻閱。
突然,房門被人敲響。
她明明吩咐過,今夜無需任何人伺候,讓大家都好好過個年。孟照螢放下手中話本,朝門口看去:“誰?”
“夫人,是我。”
是賀銘,他怎麼回得如此早?
屋内地龍燒得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衣衫,不方便見賀銘,但是已經入夜,又懶得再折騰了。她索性伸腳将塌上毛毯挑起,然後拿手抖開,将身子蓋個嚴嚴實實,方才揚聲說道:“進來吧!”
賀銘推門而入,他今日将頭發高高束起,穿一身雪白的錦衣,衣料上用金色繡線繡着竹紋,随着他邁步的動作,微微閃動,像竹林随風起舞。随着他的走進,孟照螢懷疑他今日宴席上喝了不少。此刻他的臉色染着些醉意,雙頰微紅,但是雙眼亮晶晶地,直直望着孟照螢道:“夫人,今夜可有空?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難得好興緻,孟照螢倒是有些好奇了。
“去哪裡?”
賀銘勾起唇角,“你跟我去了,便知道了。”
說罷,他見孟照螢還在猶豫,便幾個大步上前,伸手将桌上湯婆子塞進她手中,然後轉身扯過床榻上厚實的棉被将她從頭到腳牢牢裹住,動作幹脆利落,直接把人抱在懷裡,便要出門。
突然騰空,孟照螢驚吓不小。因為全身被裹住,她甚至無法伸出手來借力。隻能任由賀銘将自己緊緊抱在胸口。
她可以确信,賀銘喝醉了,還醉得不輕。
不然,他還做不出這般大膽的事情來。
賀銘抱着她大步走出房門,夜風迎面襲來,孟照螢聞到了些許酒氣,混合着他平日身上慣有的清冽氣息,讓她不覺有些恍惚。賀銘腳步穩健,仿佛懷中的她輕若無物。隔着棉被,感受到他身上穿來的溫暖,孟照螢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任由他就這麼抱着自己,穿過長廊,繞過假山,最後一個助跑躍起,停在賀府最高的屋頂上。
孟照螢坐在屋頂上,裹緊身上棉被,好笑地看着賀銘:“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今夜連月亮都藏着見不着,隻有零星幾顆星星,孤單地挂在天際,實在算不上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