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靜如水,外面狂風大作,本就脆弱的桃花樹搖曳不止,幾乎要折了去。天空黑得像墨,一粒星子也看不見,空氣中彌漫着雨水即将到來的土腥味。除了呼嘯不止的風,林子裡安靜得讓人害怕。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身材瘦小,體态輕盈的人,身着夜行衣,臉上也以黑色面罩覆蓋,整個人嚴嚴實實的,讓人看不出樣貌。
他腳步極輕,即便是這樣安靜的深夜,也聽不到他發出的一絲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在桃花林中穿梭,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幢木屋前。他站在門前等待了很久,似在猶豫,又似在等待恰當的時機。
很快,他不再猶豫,邁步朝着另一側走去。
那裡有一扇半開的窗戶,木屋的主人似是怕熱,總在深夜特意留一扇窗,好讓涼氣得以鑽進來。
現如今,鑽進來的不隻有涼氣,還有别人。
他動作靈巧地跳進了屋中,落地時腳步也未發出絲毫聲響,他已将一切做到極緻,想必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存在。畢竟,那人向來睡得極深。
他蹑手蹑腳地朝着一個方向走去,卻在走到一半時,停了下來,而後調頭去了另一個方向,那裡也有一間屋子。
他不知為何,像是着了魔,又像是迷了心,他輕輕推開門,微亮的月光剛好照在屋子裡,打在地上,落在床上,那人恬靜的睡顔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她的睡相向來是極好的,不呓語,不打鼾,她總是無聲無息地睡去,又悄無聲息地醒來。
他的指尖在堪堪觸碰到對方的面頰時,猛然停住,而後轉身離開。隻是在離開的瞬間,一句若有似無的“對不起”,如同搖搖欲墜的桃花瓣,落在了地面上,無人拾起。
他重新站在另一間屋子的門前,門沒有上鎖,他很輕易地走了進去。這間屋子背對着月光,屋内漆黑一片,還好他早已适應漆黑的視野,于是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
桌子上放着背包,他輕輕挑開,裡面隻裝有簡單的衣物和錢财,并沒有他要找尋的東西。
能在哪裡?這樣重要的東西,必定會貼身放置,才不容出錯。他這樣想到,再次輕手輕腳地靠近床榻上的人,那人似是睡沉了,綿長的呼吸聲傳來,讓他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來。
他輕輕伸出手,一點一點靠近床上的人,就在他即将觸碰到床榻時,眼前突然燈光大亮,直晃得他一陣暈眩。待他好不容易适應了強光,隻見床上除了一件衣服,竟是空空如也。
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了,正欲轉身逃跑,迎面便是一袋子白色的粉末朝他飛撲而來,他隻來得及閉上眼睛,再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他臉上的面罩也已經被取下,微涼的空氣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門外傳來腳步聲,推門而來的正是葉琛,葉琛看他醒了,倒也沒什麼表情,隻是淡淡道:“醒了,白垣?”
白垣神色冷峻,他眯着眼,并不打算示弱,他冷冷地道:“原來你們早就布置好天羅地網等着我了。”
葉琛不由覺得好笑:“出手傷人在先,上門偷襲在後,你這番話說的,怎麼倒成了我們的不是?”
“要殺要剮,随你們便!”白垣脖子一梗,轉過臉去不再與葉琛對視。
“她特意交代,讓我們留你一命。”葉琛頗為悠閑地坐在對面,“我倒是很好奇,你要鹿角做什麼?”
白垣依舊梗着脖子一言不發。
見白垣不回答,葉琛嗤笑一聲:“聽說鹿王的鹿角尤為珍稀,倒不如趁此機會,我再讓她多給我一些可好?”
“不許!”白垣終于沒忍住出了聲,他惡狠狠地瞪着葉琛,轉而氣勢逐漸變弱,聲音也低了下來,“若是把全部鹿角切下來,她會死的。”
聞言,葉琛早已收起了眼中的笑意,他面色沉沉道:“所以,這就是你潛伏在這裡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動手的原因。你動了情?”
白垣再次沉默,但顯然他此刻的僞裝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痕。
“你既然不想傷害南裡,就把你背後的人說出來。”葉琛再次正色道。
清水绫奈幾人也緊接着走了進來,站在葉琛的旁邊。
“為什麼不肯說?他們許諾了你什麼好處?”清水绫奈問道。
白垣頓了一下,說道:“我是個孤兒,是他們救了我,供我吃穿,教我本領。”
“他們是誰?”葉琛眯了眯眼。
白垣猶豫了很久,最終才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專門收留像我這樣的孤兒,然後将我們鍛煉成殺手,派去不同的地方做任務。那個領頭的總是蒙着面,不過我看到他脖子上有個太陽的紋身圖案。”
“魔女教?”幾人聞言不禁愣住了,沒想到白垣居然和魔女教有牽扯,看來魔女教已經盯上了獨角鹿。
“霧隐山上有專門針對魔女教徒的結界,為什麼你們可以上山?”陳晨問出了其他幾人的心聲。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麼人,但我不是什麼魔女教的,所以我可以進入這裡。”白垣看起來似乎真的不知道魔女教。
“他的确不是魔女教徒,”葉琛突然出聲,“他沒有烈日紋焰的紋身,他應該是魔女教專門培養的死侍,就為了進入霧隐山。”
“對了……”白垣的聲音又重新拉回了衆人的注意力,“我記得那個領頭的,總是會提到什麼飛廉大人……好像是這個人組織的我們。”
飛廉?清水绫奈猛地一怔。
“飛廉是誰?”果然問出這句話的,也隻有對魔女教不甚了解的馮芷朵。
葉琛面色不虞道:“魔女教的四大護法之一,也是唯一擁有東方面孔的人,聽聞他性格孤僻,行事乖張,行蹤也常是詭谲不定,是魔女教護法之中,最為陰險狠辣的一個。”
“要說這事是他做出來的,倒還真是不足為奇了!”林輕在一旁冷嘲熱諷道。
“飛廉現在在哪裡?”清水绫奈顯然更關心這個問題,她似乎很害怕飛廉就在附近。
白垣卻是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從沒有見過他,就連領頭的也沒見過他。”
“自從三百年前魔女艾爾莎身死後,那位本就陰晴不定的飛廉更是變得難以捉摸,他緊跟着離開了青玄,不知去了哪裡。”葉琛道。
“你是說……魔女死後,飛廉就緊跟着消失了是嗎?”清水绫奈的聲音有些顫抖,然而幾人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是,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葉琛點頭。
“喂,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到底想怎樣?要殺便殺!别磨磨唧唧的!”被忽略的白垣顯然覺得這樣的僵持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
衆人還沒說什麼,南裡便不帶一絲聲響地走了進來,白垣蓦地對上南裡的一雙眸子,整個人變得不自在起來,他别過頭去,不敢和南裡對視。
南裡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緒,她隻是覺得可悲,這一次,她不僅沒有明白什麼是愛,也沒有得到愛,她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