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感覺最近很奇怪，那是一種不同于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感，更多的是靈魂上的奇異感。仿佛她淩駕于這個世界之上，随時會消失不見。

昨夜她如往常般睡下，但當她醒來，天光大亮，窗子被一片厚厚的白雪覆蓋。艾爾莎打開窗子，呼嘯的冷風将她吹透，她看到早已掉光葉子的樹木，以及遍野的白雪。

艾爾莎驚呆了，她睡下之前外面還是枝葉繁茂的景象，甚至她還熱得睡不着覺，怎麼一覺醒來，夏天就變冬天了？三百年前有過這麼反常的天氣嗎？

艾爾莎推開門，越是這種奇怪的時候，越是急需融入集體，汲取來自不同人的溫度，這會讓她更有力量。

她迎面撞上剛從莉絲房間出來的溪沐，溪沐身上穿着盔甲，臉上還沾着些血污沒來得及清洗，臉上帶着驚詫的神情看着艾爾莎。

艾爾莎蹙眉，她好像記得，昨天溪沐的頭發才到肩膀，怎麼……突然長長了。

“溪沐，你看到外面的天氣了嗎？下了好大的雪，真是奇怪！”

可惜艾爾莎沒有得到她想要的認同，因為溪沐依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目光有些呆滞，像是因為震驚到發愣。

“你怎麼了？”艾爾莎伸手在溪沐眼前晃了晃。

溪沐猛地回神，卻并沒有回應她，而是很快地退後，再退後，然後飛快地跑遠了。

“怎麼奇奇怪怪的……”艾爾莎禁不住嘀咕起來。

然而，這偌大的宮殿再沒出現一個人。艾爾莎正覺得奇怪，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那聲音很急，很快，似乎還帶着輕微的喘息聲，是女孩子的聲音。

在走廊的盡頭，莉絲停下了腳步，她看到一臉懵懂的艾爾莎，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那東西逐漸長大，開出花朵，将她的整顆心房都填滿。

她還是那副模樣，沒有變化，金色的長發乖順地垂着，頭頂有一撮翹起，她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袍，蕾絲花邊貼着她的小腿，随着她的走動，晃來晃去。

她像是從來不曾離開過，眨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露出無辜的眼神。可莉絲害怕極了，她突然狂奔起來，幾乎是硬生生地撞在艾爾莎的身上，她幾近貪婪地感受着艾爾莎的體溫，感受着她再次活生生地出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艾爾莎被迫抱緊莉絲，直到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浸濕了她胸口的布料，她才意識到不對勁：“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莉絲擡起頭，在一片淚眼朦胧中，笑了起來：“你知道嗎，艾爾莎，你消失了整整95天。”

在妖族偷襲精靈族成功的第二天，艾爾莎就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神原凜。她并非在衆目睽睽之下不見，而是在莉絲的眼前。

在莉絲的央求下，她們難得睡在一張床上。莉絲本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可那天艾爾莎格外的疲憊，她幾乎躺下就睡了過去。莉絲隻得借着月光，靜靜地打量着她。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像是一盞路燈，照得房間裡格外亮堂。艾爾莎就是那般突兀的，在莉絲眼前，一點點變得透明，最後不見，就仿佛她是被月光召喚走了。

莉絲找遍了整個羽族，也沒有找到艾爾莎的身影。大家都勸慰她，或許是艾爾莎離開了這裡，隻是沒來得及說一聲。

可隻有莉絲知道，艾爾莎回到了她的世界，她不會再回來了。她很久沒有陷進絕望的怪圈中了，可這一次，她難以接受。

莉絲所叙述的這一切，艾爾莎毫無察覺。因為在她看來，她隻是睡了一覺，然後就穿越到了三個月後。

可這對于眼睜睜看着她消失不見的莉絲，無疑是滅頂的痛苦。

“我……”艾爾莎難得遲疑了，她不知道怎麼去描述才能減輕對莉絲的傷害，“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重要了，莉絲在心裡對自己這樣說，哪怕這是艾爾莎可以陪伴在她身邊的最後一天，她也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走，跟我走。”

艾爾莎跟上莉絲的腳步，她走的飛快，幾乎要飛起來。

艾爾莎消失的這三個月，攻打精靈族的戰争從未停歇過。莉絲親自出征，帶領妖族的戰士們一次次逼近那座随時都會傾覆的宮殿。妖族的攻勢十分迅猛，幾乎不給精靈族喘息的機會，就這樣，精靈族節節敗退。

莉絲帶着艾爾莎一口氣不停歇地爬上了山頂，在那裡她們可以俯瞰到山下的一切。那些在血海中厮殺拼搏的戰士們，在艾爾莎的眼中，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他們那樣渺小，隻是宇宙中卑微的一粒塵埃，卻在為着共同的目标不停歇地奮鬥。

“你看。”

順着莉絲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精靈族的士兵被打在了陵水城下，幾乎已經退無可退，下一步妖族就可以順利進入陵水城，直攻精靈族老巢。

“他們果然如我們說得一般。看起來虛幻美麗的外表之下，早已被蛀蟲啃食得千瘡百孔，我們隻是稍稍地團結一心，他們就被打得潰不成軍，落荒而逃了。”莉絲露出一個幾近嘲諷的笑，可艾爾莎卻在她眼中看到了落寞，“多麼好笑，就是這種東西，竟然将我困了那麼多年。”

這一次，艾爾莎卻沒在她的眼中看到她的軟弱，她好似脫胎換骨了，整個人變得煥然一新，那些曾經可以将她輕易打倒的東西，都變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塵埃。艾爾莎覺得欣慰，同時又有些心疼。

“艾爾莎，我想如果在我死去的那天，回憶中的跑馬燈，大概就是和你相處的所有情景吧。”她的話是對着艾爾莎，可眼睛卻看向山下，似乎隻有不看向艾爾莎的眼睛，她才有勇氣說下去，“我很感謝你，但又不隻是感謝。遇見你之前，我從未想過我的人生還會有另一種可能。如果說将來我真的會像你說的那般，成為精靈族的王，那一定也是因為你。”

莉絲轉過身，目光那樣真誠又深沉，她鄭重其事，像是在宣布什麼重大決定：“艾爾莎，是你讓那個渾渾噩噩，了此殘生的莉絲，成為了如今的模樣。即使你去到任何地方，都請不要忘記我，不要忘記一個叫莉絲的精靈。”

莉絲緊緊擁抱着艾爾莎，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她想，這大概是她們之間最後一個擁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