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好像又陷入了夢境中,那些簌簌落下的白雪變得那樣刺目,那樣熾熱,像是一把鋒利的利刃,穿透她的胸膛。
雪很冷,血卻那樣滾燙,竟灼傷了艾爾莎每一寸的肌膚。她看着在她懷中恬然睡去的神原凜,他是那樣安靜,那樣平和,沒有任何異樣,就像睡着了一樣,可艾爾莎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神原凜漸漸變得像雪一樣冷,一樣蒼白,艾爾莎幾乎要分辨不出,神原凜是否曾存在過。
所以會不會,一切隻是一個夢?艾爾莎從未醒來過,就像神原凜從未死去一般。
一道尖銳且雜亂的聲音響起,帶着點自鳴得意,徹底将艾爾莎的夢境撕碎。
“當你們在慶幸我死在胭城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再次匍匐于我的腳下?最後悲慘地死去?”段睿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猖狂至極,他像是将這些年所有的苦楚與不甘,都借由這笑聲一并釋放出來,所以笑得格外用力。
突兀地,段睿的笑聲戛然而止,剛剛劫後餘生般的喜悅蕩然無存,他冷着臉,一隻眼直直地看着艾爾莎:“現在,輪到你了。”
片刻的沉默後,艾爾莎的聲音陡然響起,那聲音奇怪極了,不似她往日那般清亮透徹,像是從她的身體裡,借由某種力量發出的聲音。
隻聽那聲音說道:“輪到我什麼?”
*
艾爾莎自诩為一個樂觀的人,即使家族落敗,父母離世,流落街頭,艾爾莎都不曾絕望過。天真也好,愚蠢也罷,艾爾莎始終有着自己的信念,她堅信着所有籠罩在她身上的苦難都會離去,最終總會有花盛開的。所以她努力地活着,作為艾爾莎·溫斯特度過前半生,再以魔女艾爾莎終結自己的生命。
隻是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她是一個不幸的人,不隻她自己不幸,連帶她身邊的人都要跟着遭殃。她生出了膽怯,不好的情緒總是會越聚越多,直到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直到艾爾莎看到夢境變作了現實,神原凜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她,竟然連緊緊抱住他都做不到。
如果那場瘟疫,自己也一同死去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美滿的結局。
當絕望如同一場突然而至的暴風雪席卷艾爾莎時,她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力量,那力量躍躍欲試,帶着蟄伏過後的星火燎原,好似要将整個世界都屠戮殆盡。可是那又怎樣呢?神原凜已經死了,就算世界毀滅,好像也不會更糟了。
“多可笑。”
“什麼?”段睿明顯一愣,似是沒想到艾爾莎這個時候還這麼嘴硬。
艾爾莎雙眼漸漸彌漫起一片猩紅,不過轉瞬之間,她的一雙眸子便完全被猩紅色所取代,她緩慢擡起頭,目光冰冷地盯着段睿,段睿竟沒來由地一陣頭皮發麻,像是被毒蛇窺伺般地恐懼。
“千年來,追尋魔女之力的人不在少數,你說,他們是為了什麼?”艾爾莎緩緩開口,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段睿猛地感受到一陣威壓襲來,那力量強大到無可比拟,段睿被壓制得渾身戰栗,竟然連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随之而來的是壓抑不住的興奮。魔女之力,這就是他渴求的魔女之力,竟然如此強大,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力量。
等不到段睿的回答,艾爾莎倒也不急,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魔女之力的強大,與稀世珍寶無異,世人面對它,總會被激起内心最原始的欲望。不老的容顔,長久的生命,無盡的财富……魔女之力似乎可以讓這些都成真。”
艾爾莎頓了頓,眼中有一瞬間的迷茫:“可是你們都錯了。得到魔女之力是為了獲得幸福,可是在追逐魔女之力的路上,你們忘掉了初心,忘掉了自己最原始的願望。以失去為代價,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段睿對艾爾莎的一番感悟沒什麼興趣,他早已被魔女之力的誘惑蒙蔽了雙眼,他隻知道,他渴求這麼久的魔女之力就在眼前,就在他觸手可得的地方。
然而,段睿連擡起他的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魔女之力像一道重重的鐵闆,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眼睜睜看着束縛着艾爾莎的鎖鍊随風斷開,那原本世間最為堅硬的玄鐵,如同一捧沙子一般散落一地。艾爾莎的衣裙被風吹起,落在上面的血污凝結,化作黑色的蝴蝶,像是随時要飛出來一般。
艾爾莎原本血流如注的傷口處,重新長出新肉,連個疤痕都沒落下,而那大片的血迹反倒顯得有些突兀。
艾爾莎的手輕輕一揮,段睿就以倒吊的姿勢懸在半空中,他的雙腳像是被看不見的鎖鍊捆住,那鎖鍊無比牢固,段睿拼命地掙紮卻隻是徒勞。
艾爾莎面無表情地欣賞了一會兒段睿狼狽的模樣,漸漸感到無趣,她慢慢地蹲在他的面前,捧着臉,目光中帶着年幼的懵懂,和一瞬間的迷茫。
“你到底為什麼想要魔女之力?”艾爾莎像是有着執念一般,一定要搞清楚對方的意圖。
倒吊着的段睿,唇邊的血滴到他的發絲上,段睿強撐着露出不屑的表情:“當然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對我俯首稱臣……”
艾爾莎皺了皺眉:“聽起來有些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