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阿銀并沒有太多的反感,接着說道:“我看楊福林又把你抓了出去,以為這次你又要被欺負很久才能回來……”
什麼?自己被楊福林帶走?可是自己明明是……阿銀蓦地愣住,是元洲!一定是元洲!他扮作自己的模樣躺在床上,肯定被楊福林當成自己帶走了!該死的!元洲本來走路就不利索,他如果遭到楊福林的毒打,都沒辦法逃跑!
想到這裡,阿銀更加惶恐,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領,道:“你看見楊福林去哪兒了?”
阿銀一向是唯唯諾諾的,那人第一次見阿銀如此,竟一時間被唬住,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楊福林的去向,全然沒想到這件事中的矛盾之處。
阿銀着急地沖了出去,連把傘都沒來得及拿,他就這樣一路追一路問,最終來到了亂葬崗。這是阿銀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從前大人總說亂葬崗是不詳的地方,靠近就會倒大黴,可想到還在等着自己的元洲,阿銀腳步未停地沖了進去。
雨越下越大,雨水順着頭發滑下來,阿銀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隻能沒命地奔跑,祈禱那些地上的屍體不是元洲。
“小夥子,這麼大雨小心傷風!”
聽到聲音,阿銀像是遇見了救星,他循着聲音看去,那是運屍人,兩人穿着鬥篷戴着鬥笠,正将那些沒人收的屍體雜亂地堆放在地上。
阿銀看着那些死後被随意丢棄的屍體,心中一陣害怕,元洲會不會也正這樣凄慘地等着他?
“剛才有一夥人來了這裡,您有沒有看到他們往哪裡去了?”
“什麼?”隔着雨聲,雙方都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阿銀隻好扯開嗓子吼:“我說,剛才有一夥人過來這裡,您有沒有看到他們往哪裡去了?”
那兩人立刻點了點頭:“是有幾個人氣勢洶洶的,很吓人的,往那邊去了。”
阿銀顧不上道謝,三步并作兩步朝着那人指的方向跑去,待阿銀停下腳步,哪裡還有那夥人的蹤迹。也是,阿銀有些頹唐地想,他們幹了壞事,怎麼可能還會老實等在原地?
“不會的……不會的……”
阿銀跪在地上,将一個個像是垃圾一般堆砌在一起的屍體挪開,一個個地确認屍體的臉。不是,都不是,此時此刻,阿銀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害怕。
當阿銀的手翻過一個個早已冰冷的軀體時,他漸漸開始麻木,直到他的指尖感到一絲溫暖,那不是死人該有的溫度,阿銀僵硬的神經好像活了過來,他拼命地扒開那一層層的屍海,妄圖在絕望中尋求渺小的希望。
直到元洲的臉,借着月光,展露在阿銀的面前。因為暴雨的沖刷,化在元洲臉上的妝容早已被沖洗幹淨,他再一次露出了自己的臉。
阿銀愣在那裡,漸漸的,眼淚混合着雨水向下流淌,阿銀嚎啕大哭起來,他用力地将元洲抱在懷裡,祈禱他能再次睜開眼睛,祈禱這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場噩夢。
懷裡的人小幅度的掙紮,阿銀立刻看向元洲,隻見對方掀了掀眼皮,而後像是沒了力氣,再度閉上了雙眼。
“别閉眼,元洲,求你……醒醒……”阿銀哀求道,他覺得自己的力氣也要用盡了。
元洲顫顫巍巍的一隻手拉住了阿銀的袖子,阿銀猛地擡起頭看向他。
元洲太累了,他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我都……知道了……别,别怕……”
“我不怕,我不怕……”阿銀拼命地搖頭,“我背你回去,我們一起回去……”
“不,不……”元洲拉着他,搖了搖頭,“我就要死了……他們不會再為難你了,也不會有人再害你了……以後,以後你就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這句話好似用盡了元洲畢生的力氣,他的手慢慢垂下去,像一隻風中凋謝的薔薇,最終零落成泥,和這凄苦的雨夜一同葬送在了這天。
阿銀緊緊抱着元洲還未冰冷的身體,嚎啕大哭:“阿銀,我的名字是阿銀……”
雨越下越大,混合着風,發出嗚咽的聲音,讓阿銀痛哭的聲音,聽得都不那麼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