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她的長相。
這人身形瘦削,眉目含着水霧一般,氤氲暗暗,生得還算美麗,隻是左臉上一道短淺的疤痕,壞了顔色。
水君藍眼神一躍,同樣也在打量這兩人,面前這少年郎君眉宇漆黑如墨,鬓若刀裁,長身玉立,一襲飄逸白衣盈在火光之中,愈顯倨傲冷峭之勢。
真是衛绛,衛小郎君啊,他還這樣好看。
而他身畔傍着的妙齡女子,眼籠秋波,雲鬓步搖,一身清婉的繁花白裙,姿容翩翩若仙,正是莊廊千金莊茯。
猶如隔岸觀花那般,衛绛止步在未來嶽丈的身側,微眯了眸子,語意霜寒:“原來是你。”
來人微笑,說,原來是你。
裝神弄鬼——
本以為從江都來宣州的路上三逢,隻是偶然攪擾,誰知道這人就是湖州沖着莊廊過來的女魔頭!
衛绛懶得廢話,忽而展袖一掠,腰間水銀色長劍應勢出鞘,恰如驚雷乍起,一道狂放的絢氣霎時掃亂了周圍的花木,削斷無數枝葉。
莊顧心中微震,立刻護退自己夫人與女兒,伫立邊緣,審視來人路數。
兩道劍身不甘示弱地一擊,迸裂出你死我活的火花飛星,衛绛手臂一緊,生生将劍壓得傾斜過去。
“小郎君,都說你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也不過如此,太年輕了些。”
言語放肆,淡若歎息。
水君藍遊刃有餘地一笑,倏旋劍尖,萬千紛繁劍光如白藏葉落,炸裂的劍氣摧枯拉朽,一股強大的威壓震蕩開周圍護衛,劈裂了粗壯的花樹,甚至波及到了院牆之上,斬出深刻的劍痕。
沒有人看清楚詭奇劍招,也沒有人看清楚兩人厮殺的情形。
所有人不得不在那一道似霹靂一閃的強光之中閉了眼睛。
風息,劍氣散。
四周夜景再次沉靜如一潭水波了。
被護在父母身後的莊茯臉色發白,絞緊了雙手裡的君子蘭絲絹,揉出一團心急如焚的褶皺,目光焦灼地投向前頭。
邸前空地上,一身清冽白衣的衛绛與水君藍分立兩邊,似分立兩岸那般,都提着長劍。
莊茯急切地端詳了他一遍,洇出絲絲慌亂,正要拎裙上前,一袖橫斜,止住了腳步。她陡然一凜,不解地看了一眼父親,又十分着急地看向衛绛。
此時,衛绛強忍着喉間的血湧,五髒六腑劇痛得似要崩裂開來,腰腹透染一大塊新紅,衣下亦被劍氣削出無數細小傷口,開始細細地蔓延血氣。
莊茯一驚,鼻尖盈起一陣酸楚與心痛,淚水奪眶而出,素來溫婉的聲音被駭憂的情緒帶得尖銳——
“衛绛!”
聽得呼喚驚憂重重,衛绛餘光一掃,隻見火光将莊茯臉上的蒼白與清透的淚意映得恸人,忽然想起收到急信趕赴宣州那夜,她在月下歎息大敵當前他不該來時的蹙愁,他曾深深地望住她哀婉的雙眼,許下承諾:“茯苓,我不怕死,我願意為你而死。”
那時,他們各自的綿綿情意地都眠在眸中水光裡。
這十八九歲的天才少年咽下腥甜,頭一次嘗到了挫敗的滋味。
他自知自己完全不是面前這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