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解釋？”

黎漾雙手環胸，坐在上官奕妤正對面，眼神嚴肅。

逸夫樓教室還沒投入使用，同學們陸陸續續搬空東西後就顯得更是空曠。

窗外蟬鳴扯着嗓子嘶叫着，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撒入教室，斜斜印在教室内衆人身側。

上官奕妤被面前這一堆人審視似的盯着，心虛地曲起食指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阿狸，你們物競……”

“現在大課間，你别給我顧左右而言他。”

被黎漾嚴肅打斷，上官奕妤再次心虛地清了清嗓子，眼神偷偷往女孩兒身後的一群人瞄。

曹澍四人沒見過黎漾，但着實被對方的氣場鎮住了。

小姑娘個子高挑，“殺”進來的時候直奔上官奕妤，開口第一句話就壓迫感十足——

“開發布會呢？”

本來隻是鬧哄哄地在問上官奕妤怎麼揪出“小胡不迷糊”真實身份的衆人一下子閉嘴，齊齊扭頭。

竟然有人直接這麼跟上官奕妤說話？！

林轲剛斜眼偷瞄上官奕妤的反應，以為這來勢洶洶的女孩兒肯定免不了被上官奕妤嘲一頓，就聽見預想中本來應該十分硬氣的聲音虛到打顫兒——

“這就說曹操曹操到了呗……”

這下連陸聞都把吊兒郎當翹着的二郎腿規規矩矩放下了。

上官奕妤在這群人臉上溜了一圈，除了謝行知，沒人敢接她的眼神，連夏椿都一臉“自求多福”的乖慫表情。

謝行知坐在黎漾側後方，他雙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拇指輕輕用力扣着食指指節：“事出突然，她也……”

“我說是這事兒了？”

再次被黎漾強勢打斷，謝行知也老實閉嘴。

黎漾斜了謝行知一眼，又深深看了上官奕妤一眼，歎口氣，語氣緩和下來：“要我說，那人根本不值得你幫她保護隐私。”

“對方都把你赤裸裸架網上當靶子了，換我可忍不了。”黎漾繼續打抱不平。

“這你放心了，我也沒那麼聖母。”上官奕妤緊緊扒着黎漾給的台階下，“她不是個私密賬号嗎？我關注請求被通過之後，發現她那賬号發了不少日常視頻，我看到的時候她粉絲小三位數，肯定不少是她現實的同學。”

“既然是同學，那一定會有嘴巴不緊的把這事兒擴散出去，這樣起碼附中會小範圍知道她的真面目，也能防止網上素不相識的人又‘義憤填膺’讓事情失控。”

黎漾沉默了下，語氣徹底軟下來：“難辦，這事兒咱們來做也就隻能這樣了。”

這場針對上官奕妤的道德審判的本質就像是群體排洩，鍵盤就是那群人的直腸，他們隔着網線頂着噼裡啪啦的聲響冒充正義的号角。

你在這頭急得亂轉，費大勁找到網線的另一端，卻發現這場聲勢浩大的圍剿隻是一群便秘者的一次狂歡。

他們在意的是是非嗎？是事實嗎？

都不是。

他們隻是恰好找到了能順暢排洩的廁所。

這件事再往下追究下去，對上官奕妤意義不大，反而會因為一直沾着被惡心。

今天黎漾找過來其實不主要是為了這事兒，她松開一直環在胸前的手，斟酌着開口道：“你和你們那班任……”

這事一問出口，氣氛又沉下來，謝行知和陸聞眼神也嚴肅起來。

上官奕妤笑容收斂一些，伸手去抓桌角的水杯，慢吞吞喝下一口。

坐在對面看着她動作的黎漾衆人眉頭越看越緊。

“這很難講，可能得從高一開學來複盤。”

她那時候頂着市狀元的名聲入學，學校從校長到各個老師恨不得把她供起來。

她隻當是開學前的長輩對小輩表達寄予厚望的例行關心，開學後就會歸于平靜。

事實也的确是這樣的——除了冀明德。

冀明德就是他們的班任，年過五旬，帶生物課。身材矮小精瘦，鼻子上總架着副厚厚的眼鏡，頭皮剃得溜光，偶爾會冒出一點點筍尖似的頭發。

在開學前的家校見面會上，主持人情緒高漲地給台下的家長介紹着“名師團隊”，首當其沖就是這位附中挖來的“教育高手”。

炎熱的暑期，縱使大禮堂内打着空調，依舊因為人太多有着些熱氣。

冀明德卻穿着個嚴實的純黑色沖鋒衣，長長的臉上因為笑擠出層層褶子。

上官奕妤當時腦子裡就莫名其妙冒出一個詞——“裝在套子裡的人”。

開學第一周的晚自習周測後，上官奕妤去教室旁的辦公室送卷子，空蕩蕩的辦公室當時隻有冀明德一個人，他埋頭不知圈圈畫畫着什麼。

腳步放輕，送完卷子轉身就打算溜，卻被對方叫住了。

“奕妤，你過來。”聲音裡硬擠着表達親近的笑意。

上官奕妤依言走過去，站定在對方辦公桌前，悄悄低頭瞄了眼他的桌面。

一張班級花名冊，看起來應該是每個人的中考成績，被他用五顔六色的熒光筆标注着，要麼對着某科成績圈劃，要麼在名字前面打勾。

但這些不同顔色和标記什麼意思，她卻是一點兒猜不出來，對方好像不隻是根據成績在勾。

察覺到上官奕妤的眼神，他也沒說什麼，隻是又擠出那種帶着欣慰和滿意的生硬的笑，當着她的面拿起那張表：“看看？”

冀明德笑得莫名其妙，上官奕妤有些不明所以，也就在嘴角抿出點笑，等他下一句話。

“就靠你們這些學生來給我沖T大和P大了，後面他們這些學生……都不行。”

說到後面，笑還擠在臉上，裝模作樣地想用歎氣和惋惜來僞裝，語氣卻明晃晃帶着冷漠和嘲諷。

上官奕妤眼神落在對方用食指指着的學生名次上，卡在市200之後的同學，都是他嘴裡“不行”的那批。

一開始就沒打算聽上官奕妤回話的冀明德自顧自繼續道：“怎麼樣？第一周還适應吧？”

上官奕妤點點頭：“挺好的。”

拍了拍她的肩，冀明德簡直像個事無巨細的知心班主任：“你們隻管學習，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我給你們解決！”

之後每天，他果然非常熱衷于自己的知心老師人設打造。

某天上午大課間的跑操時間，還在整隊時，他悄悄拉了上官奕妤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