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星稀,空挂半輪月周身卻無繁星點綴尤顯清寡。
月灑清池粼粼波光,宣容斜倚亭欄指懸澀酒邀月豪飲,任憑水漫唇齒暈染襟領。
臨風殿的侍從皆因受罰卧榻療養,偌大的殿宇連個勸酒的人都尋不見。
大齊開國男後,就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跌落在地哽咽難言。
宣容雙眼通紅一遍遍呢喃三字,“對不起......”
他對不起故友囑托,讓淩榆成為這後宮争權奪利的犧牲品。
淩榆是他故友唯一的血脈,自小養在宣容膝下,僅剩四載宣容就能為淩榆及弱冠之禮,給淩榆娶上位名門閨秀綿延子嗣重振淩氏一族昔年榮耀。
人算不如天算,不過短短幾日工夫,宣容多年心血成空。
臨風殿内搜出殺害皇嗣的鸩毒,他的阿榆為他頂了謀殺皇嗣的罪,禍及淩家滿門。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他宣容。
淩家滿門忠烈盡毀于他手,更是有負故友臨終托孤,麻衣裹身不過是為贖去些許罪孽。
偏偏齊故連他最後贖罪的機會都要剝奪。
宣容五指僵硬垂落于地,沒有醉也醉不了。
他很清楚,他永遠失去了阿榆。
再也找不回來了。
......
雖至季夏,然晨起露重時分涼意不減。
池邊宿了一夜的宣容染了風寒,渾身滾燙而不自知。
就着欄杆踉踉跄跄回了寝殿,吃力攀上床躺倒下去。
腰磕到床沿時悶哼了聲,暗道身體大不如前。
過往在邊關風餐露宿也不曾像如今這般嬌氣。
明知有病就該醫,思及他這滿宮侍從都病着,加之昨夜齊故去了靈犀殿,想來太醫都在靈犀殿候着,他就不去湊這個熱鬧,小憩會出身汗就好了。
就這麼一覺睡了整整一日。
醒時齊故就坐在床榻邊看着他。
齊故開口道:“醒了?”
手被齊故握在掌中的宣容沒有回應,而是用了幾分力将自己的手從齊故手裡抽出來,重新放回被褥中。
“醒了就把藥喝了。”齊故從蕭川手裡接過藥碗朝宣容說道。
依舊沒得到回應,齊故略有不悅。
跟在齊故身邊的蕭川看這情勢,出聲道:“陛下,殿下一日不曾用膳,空腹服藥傷身,不如将您帶來的牛乳糕先給殿下用些?”
蕭川這話說的十分巧妙,一來打破帝後之間的微妙氣氛;二來告知帝王宣容身體虧空好讓帝王多少憐惜些,不予病人置氣;三來提到帝王帶來宣容最愛吃的牛乳糕,是希望皇後明白帝王的關懷,給帝王一個台階下,以免帝王動怒傷了帝後和氣。
回應他們的,隻有宣容瘦弱的背影。
宣容半分面子不賣齊故,換作旁人誰敢這般與帝王置氣?
“陛下,殿下他......”蕭川仍想為二人争取緩和的機會。
蕭川的話齊故沒聽進去,而是出手将宣容不讓碰的手從被褥中捉回,放在手中摩挲。
就算蕭川好言勸進,宣容依舊不配合,齊故虎口不慎被劃出一道長口,血就順着那口子溢了出來。
龍體受損,不僅蕭川,連在殿内煎藥的藥童也慌了神。
“愣着做什麼?還不過來!”蕭川率先回過神,呵斥發呆的藥童道。
那藥童被訓了,立馬拿着藥箱上前替陛下止血。
齊故一邊讓藥童服侍着上藥,一邊朝着床上的人出聲,“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要想想淩家。”
淩家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在宣容脊骨之上,疼的宣容喘不過氣。
他終于肯開口,“你想要我怎樣?”
“用膳,喝藥。”簡短四字概括了齊故的旨意。
在齊故的監視下,宣容用了幾塊糕點,将那碗苦掉渣的藥一口悶了下去,在齊故遞來蜜餞的時候猶豫了下,還是接過吞了下去。
齊故在宣容吃完蜜餞的同時出聲道:“這些日子你就在臨風殿安心休養,後宮的事暫且不用過問了。”
說完,齊故讓蕭川将宣容書案上的玺印取了過來。
那是掌管後宮的玺印......
宣容目光瞥了眼被收走的玺印,一言未發。
熱臉貼冷屁股貼了兩天,齊故也不願在這礙人眼,“朕還有事。”
咳了兩聲,宣容開口道:“陛下。”
齊故頓了腳步,側身看他。
“能不能把淩榆的屍身給、給臣......”沒有因為玺印開口求齊故,他的阿榆比冰冷的石頭重要的多。
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