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玺野,雲瓊可是和我們一個院長大的妹妹,”有人順着于明渡的話開始起哄,“為了離我們近點兒,都把京源那麼好的場兒讓出來搬到臨藝了,你就不和大家夥看一眼?”
“搬到臨藝了?”有不知情的人笑道,“真的假的?就對面那又小又破的場地?”
“是啊,臨時調的,據說花了不少功夫。”
“就那個館兒要屁的功夫,他們家主子就是我兄弟。雲瓊,早找我啊,一句話的事。”
林雲瓊淺笑着聽那些話,眉眼間閃過一抹惬然,剛要開口,就聽到砰的一聲。
決勝負的八号球,躍過台球桌,落在了地上。
尹斂胸膛還在輕微起伏着,望向方才被自己打出界的八号球,輕聲說了句抱歉。
服務生很快将八号球重新撿了回來,沈宥婷的視線輕輕滑過圓滑的球身,再徐緩看向尹斂的方向,語氣平緩。
“我赢了。”
尹斂點頭,承認得幹脆:“是,你赢了。”
沈宥婷拿起八号球轉了轉,直起身離開球桌前,添了句:“下次再來一局,别讓我。”
“......”
周圍人的視線不緊不慢地盤桓在尹斂身上,或打量或掃視,于明渡混于人群中嗤笑一聲,開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咣當巨響。
架杆上的幾根台球杆被人用台球打倒在地,恰好砸碎了幾瓶香槟紅酒,木屑混着酒液黏連在地毯上,有根杆子還順着引力滾到了于明渡的腳邊。
他被吓了一大跳,條件反射想要罵回去,卻在看清罪魁禍首的臉時頓了下。
“......蕭玺野,你發什麼神經。”
“打出界而已,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蕭玺野眉都懶得擡,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滿目狼藉的碎渣玻璃,晃了晃手中的台球杆,和于明渡眼神對上,語氣蕭疏。
“有問題?”
怎麼敢有問題。
門外已經有大批服務員進來收拾殘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與木杆碎屑悉數蕩除,幸好沒砸到中央的三角鋼琴,否則這間包廂就算是廢了。
原本興緻高漲的衆人望着這樣一副場景,頓時沒了心情繼續作樂。
先前的起哄也不歡而散,在場的人隻當蕭玺野被衆人說得煩了,弄折點東西當作警告。
于是一個兩個打了哈哈就過去,也沒人再提蕭玺野和林雲瓊之間的事。
喧嘩的包廂得了片刻的安甯,尹斂卻沒有了再待在這裡的念頭。
手機裡是陳帆問她有沒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無一人的演奏大廳。周六,臨藝演奏廳,合奏會......一切昭揭時,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不免顯得可笑。
“尹斂,你這是怎麼了?”
關切的柔和女聲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來,與尹斂身上不謀而合的純白,多的隻是那層白下奢牌香水紛繁彌漫的氣味,不由分說将她包裹起來。
林雲瓊走來坐在她對面空閑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過地上滿地的碎屑,又移開。
“剛剛在忙,沒來得及和你叙舊,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尹斂歉意地笑了笑,唇紅齒白,使人憐念紛生。
“不過,你一向通情達理,一定能體諒我的,對不對?”
不知是否是尹斂的錯覺,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攏了些,顯得她所在的地方越發荒涼。
林雲瓊帶着一身香花酒意,跨過滿地碎渣訪她孤身一人處,還真是善解人意。
尹斂對上她友善無害的眼神。那裡碎光浮動,平和、安靜、端莊,總之都是世間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彙聚在裡面,那是她與生俱來的資本。
望着這樣的眼神,尹斂笑了,伴随而來的是林雲瓊嘴角笑意的凝固。
尹斂:“當然。”
她的語調,與她剛提起的通情達理如出一轍。可林雲瓊嘴角精雕細刻的弧度卻好像僵硬了半分。
“尹斂,你真是變了不少。”
林雲瓊彎起眼眸變成月亮模樣,一副和顔悅色的樣子。
“還以為你會和高中的時候一樣呢。”
包廂裡的空調溫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涼的風吹過尹斂的背脊,激起細末的冷顫,她聽着林雲瓊軟語溫言的語調,卻笑得更盛。
“沒有人會和高中時候一樣啊,林小姐。”
“至少,我不會停留在原地。”
“......”
“聊什麼呢?”
蓦地,詭異凝滞的氣氛被一聲帶着懶意的疑問刺破。
蕭玺野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疏慵的嗓音輕微上揚,目光卻灼灼地劃破周遭寒冽的空氣,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處。
在蕭玺野面前的桌上,是一隻摔得隻剩下瓶頸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時已經圍在桌旁玩酒桌遊戲很長時間。
而現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對向——
尹斂和林雲瓊之間。
“指到雲瓊了啊,”沈宥婷坐在沙發側,順着蕭玺野的注視,下意識望向更為熟悉的林雲瓊,“你選真心話還是——”
“诶,你這人眼睛有問題?”喝醉了的淩知維嗤笑着打斷她,“我看明明離尹斂更近。”
“......”
空氣再次沉寂下來,周圍人觀察了會兒眼色,正想把說胡話的淩知維拖走,就聽得旁邊有道聲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個說胡話的了,明眼人都會選林雲......
等等,剛剛誰說話了來着?
周圍人面面相觑了會兒,确定是蕭玺野出聲後,沒人再出言制止。
許是包廂裡空氣太過沉悶,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單手撐額,眼皮微微掀起,一雙桃花眸單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讓尹斂感覺到有熊熊烈火從他瞥視的地方燎起。
自額頭,眼尾,鼻尖,最終落至——
唇瓣。
從淡薄的熒惑星火到勢不可遏的燎原之勢,在他眸中,隻需須臾幾秒。
幾乎是視線到達唇瓣的下一秒,她聽到他疏倦堕沉的聲音淺淺滑過耳側。
“尹小姐,真心話還是,大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