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道出了王夫人心中隐恨。

王夫人對段正淳是愛恨參半，但沒有愛又怎麼會生恨，所以她實則深愛着段正淳，就算段正淳抛棄過她，她也還想着要與他重修舊好。

現今愛人已死，她愛意恨意都無人可寄，心中唯有洶湧的思念和悲傷。

段正淳赴死是為了死去的情人，王夫人未嘗不恨他對自己絕情至此。

隻是漸漸地，這股恨意化作幽怨，她恨不起來，隻想随他而去。

王語嫣能細數段正淳的種種不是，勸告母親放下他，可她自己何嘗不是另一個王夫人。

其實，王語嫣和王夫人是很像的，兩個女子對心上人，都有一種孤注一擲的執着。

慕容複、段正淳都深深傷過她們，但是因為癡心到執拗地步，便可以忘卻從前的傷害，繼續愛着。

這種執拗其實很沒來由，慕容複和段正淳都非完美愛人，非但不完美，甚至還有很多缺點。

慕容複自負冷漠，為了複國甚至不惜做個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他複國并非全是為了完成慕容家先祖遺願，當皇帝做人上人也是他的個人私心。不甘屈居人下，有野心，但是胸懷不足以裝下他的野心。

為人頗為急功近利，思慮欠妥。

而因為他自負，不肯屈就，多次與良機擦肩而過。再加上把尊嚴看得過重，一旦覺得在衆人面前失了面子，往往一個沖動起來就要自刎。

段正淳多情，還是那種有自知之明的多情，他四處留情留種，每個女人對他是又愛又恨，但最終還是會選擇原諒他。

若是旁人看來，這兩個男人不是良人，不足以托付終身。

但未必就是當局者迷。

王語嫣和王夫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愛之人是什麼德性，既然愛了，那便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頑石也能看作美玉，實是瑕不掩瑜了。

俗話說愛情是不可理喻的，常理難以說通。

今天母女兩人這一争吵，各有各的想法，互說不通，王夫人被她氣得狠了，王語嫣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相顧無言。

王語嫣低頭垂淚，還是覺得委屈，為了一個陌生人一樣的男人，王夫人連連打了她重重的兩巴掌。

臉上的疼成了其次，心裡的疼才是真的。

母女相對，誰也不想先妥協。

王夫人也心疼，但是她既然都肯原諒段正淳，心裡自然想讓王語嫣認他的。

但王語嫣态度堅決，不願認他。

而王夫人近來悲傷過度，身體狀況急轉之下，早有随段正淳而去的想法。

隻是世上還有王語嫣讓她牽挂，所以還不能死。

今天被王語嫣這麼一激，氣血翻湧，蓦地噴出一口血來。

王語嫣低着頭，冷不防胸口衣襟上沾了血，她呆呆地擡頭，看着眼前這一幕，差點魂飛魄散。驚叫出聲“媽!媽！你怎麼了？”

王夫人軟倒在她懷裡，暈死過去。

王語嫣眼淚洶湧而出，抱着王夫人，急忙大喊：“來人呐！來人！”

王夫人被送到卧室，大夫匆匆趕來診治，寫了方子，交代了幾句，就要走。

王語嫣留大夫在莊上多住一段時間，好随時看顧病情走勢。

大夫不敢久留，他是男子，曼陀山莊王夫人的惡名，蘇州無人不知。

這回來這裡看病，也不是自願來的，而是被莊上會武功的婢女押着來的。

一聽要留他，吓得跪地求饒。

王語嫣無奈，隻好放他離開。

王夫人幾天不見醒轉，王語嫣這幾日也無心練功，在她床側置了一張木塌，日夜侍奉在身側。

期間慕容複來找王語嫣，她怕母親醒來看見慕容複，再生氣影響病情，便帶着他去了别處，哄他說，她最近要出一趟遠門，讓他乖乖待在别院等她回來。

慕容複瘋了之後，大概還知道王語嫣是對他最好的人，所以唯獨還肯聽她的話。

她這麼說了，他就真的去别院待了幾天。

後來王夫人醒過來，看見趴在床邊淺睡的王語嫣，歎口氣，伸手摸摸她的頭發。

輕聲喚道：“語嫣，語嫣。”

看她迷蒙的眼睛清醒過來，她柔聲道：“困了就去床上睡，别守着我了。”

王語嫣一下撲在王夫人身上，眼淚又泂泂冒出，“媽，我再也不氣你了，你别生我的氣，我錯了，我今後乖乖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