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複道:“我是想起從前的舊事了。”
王語嫣道:“可否與我說說,何事讓你連連歎息。”她說完,便見他坐起來靠在床頭,她也跟着坐起身來倚靠他半邊身子,再拉起被子來蓋住彼此。
慕容複攬過她的肩膀,聲音頗為低沉,“嫣兒,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你過上如此舒坦的日子。我從前身肩慕容氏複興大燕的重任,自知事起,便被教導要事事拔尖……”王語嫣靜靜聆聽他述說。
慕容複自小便受到異于常人的嚴厲管教,父母之中,母親雖然嚴厲,但是還有心疼他的時候,但父親慕容博卻是幾乎容不得他犯一丁點兒錯,小到讀書寫字,大到練武,輕則罰抄罰寫百遍,重則閉門思過七日,七日之内不準吃喝,在這般嚴厲之下,慕容複一來不敢犯錯,二來更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
他很早便被告知是慕容家是五胡亂華時鮮卑人慕容氏的後代,是胡人,是燕國王室的舊王孫。燕國被小人奪權,國家易主,慕容氏也從王室淪為平民,而慕容氏子孫幾百年來,便都要為了複興大燕而努力。
從此,這個家訓就刻入了慕容複的心裡,他所做的一切,無一不是為了複國。
那時,慕容博天賦異禀,武功高強,于天下武學無所不窺,無所不精,更是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絕技名震江湖,從此姑蘇慕容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慕容博更是博得了江湖俠義之名,與少林寺玄慈主持交好。
後來,慕容博假傳訊息、釀成雁門關外禍變,為免玄慈主持事後來追問,他隐瞞行蹤,推托不見,在外行動多年,四處偷取武功秘笈,後來更是造了假死迹象後匿身少林,連家人也一概不知其中内情。
那時的慕容複不及弱冠,父親的死給了他很大打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後來得母親規勸讓他好好練武,待練到火候之後再作别的打算。而不久之後,慕容夫人也抑郁去世,慕容複辦理完親人喪事,便又遵從雙親遺願,苦練武功,以圖大業。原先遵奉慕容博的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風波惡四位家臣,轉而在慕容複身邊聽令行事。
從去年開始,武林中有多人被人以自家絕技殺死,少林的玄悲大師、丐幫的馬副幫主、伏牛派的柯百歲等等,與之相關的幫衆便紛紛疑心是姑蘇慕容氏所為,來姑蘇燕子塢找慕容複分說一二的,每月沒有四五起,也該有二三起。
慕容複煩不勝煩,更不能專心練武,同時他最恨被人誤會,在聽聞丐幫的人冤枉他殺了馬大元時,當即便決定上洛陽丐幫去分說,而丐幫同時卻來了蘇州找他,慕容複陰差陽錯與丐幫就此錯過。
他途中又聽聞少林玄悲大師在大理被人以自身絕技殺死,少林也疑心是慕容氏所為,這廂,前怨未結,又添新仇。雖然後來得知,原來這一樁樁都是慕容複的父親慕容博暗中所為,但那是後話,當前給慕容複招來諸多麻煩,是實實在在的。慕容複為此在外奔波勞累,隻為跟人解釋清楚,豈料後來還會經曆更多的麻煩事,後來的所作所為便都是順勢而為。
那時慕容複已跟着父親出過幾回遠門,在外展露過幾次身手,他這人頗為自負,這次出門雖是為了解釋誤會,其中也夾雜了私心,決意在江湖中大展拳腳,完成複國大業,令父親和先輩在九泉之下看到他的成就。
哪想江湖并非他所想的那麼簡單,他身邊雖有鄧百川等人輔佐,但江湖中看不慣慕容氏的人太多了,拉攏人不是容易的事,而江湖中人才輩出,他便有了一種深深的危機感,尤其是多番忙活仍然失敗而歸之後,令他覺得複國之路艱難險阻,以至于後面産生劍走偏鋒的想法來。
後來慕容複自知複國無望,接連打擊之下竟然神智不清了,所有的一切給了他一當頭棒喝,所以在他清醒之後,才不去想複國之事。
他現在能擁着王語嫣過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日子,當真如劫後餘生一般,慶幸至極。
慕容複道:“我越是回想以前,便越覺眼前猶如虛幻,雖然能夠觸碰到,但還是害怕一覺醒來就回到了從前。”
王語嫣此時聽他訴說以前的心境,也忍不住有了更深的感觸,她這一世本就是重頭來過,上一世于她而言,便猶如他的從前一般。
她說道:“夫君,我未嘗不是如你一般想法,近來我也越發覺得,眼前我能觸碰到的,或許隻是我的一個夢,夢醒了,你、若兒、策兒,都消失了。”
重生本就是虛無缥缈的、離奇的,她雖然實際體驗了,但是總感覺不真實。她初時在碾坊醒來時,接受重生這件事于她而言是新開始新選擇,所以帶着一股新鮮感,即便感到不真切,也有接受回到現實的勇氣。到了現在,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愛的人,擁有了幸福的家庭,一切都很美滿,所以她開始害怕,害怕這隻是一個夢,她接受不了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慕容複原本隻是感歎一番前塵往事,他沒有王語嫣這般離奇的經曆,因此并不如她一般有真切的害怕恐懼。因此他也以為她是感慨,擁緊她安慰道:“不會的,我會陪你一生一世,然後我們一起養育若兒和策兒長大成人,等我們老了,會有兒孫繞膝,燕子塢每天都熱熱鬧鬧的,聽得煩了,我就帶你找一個同樣山清水秀的地方,過隐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