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惡平日裡雖然愛争鬥,遇到打架便渾然不顧了,表面上是個粗糙莽撞的漢子,但内心裡卻有細心的一面。他聽見了‘我們’二字,便隐隐察覺到了什麼。
他面上仍舊哈哈道:“王姑娘,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所以要找我幫忙?咱們既是老朋友,你開口,我不會推辭的。”
風波惡看起來面色如常,但王語嫣已感覺到他在有意回避慕容複,所以即便見了慕容複跟她一起,他也閉口不提慕容複,眼神即便有接觸,也立時離開。
慕容複自然早已察覺他的不自然之處,心知風波惡心中症結難消,必是對他當日掌殺包不同一事耿耿于懷。
王語嫣笑着道:“風四哥,我不是要找你幫忙。我想你該知道我和表哥成了親,當時情勢特殊,便沒有函請你來喝一杯喜酒,我心裡過意不去,現在得空了,就想親自來告知你一聲,請你喝一喝酒,補上當日的遺憾。”
情勢是怎麼個特殊法,彼此心知肚明,沒有說破。
慕容複瘋了時,江湖人盡皆知,那時風波惡和鄧百川、公冶乾互通音信時都驚愕唏噓。後來慕容複恢複的消息也傳遍江湖,風波惡他們知道後已無多少情緒波動,大抵心中還有一絲為舊主恢複的欣喜釋然在,但除此之外,便不會再有其他了。
他既然已經和慕容複分道揚镳,再見已是當作陌生人,從前的兄弟情誼也該煙消雲散了。而至于王語嫣,昔日是朋友,以前如何現在就如何,不因慕容複而有所分别。
風波惡不在意地擺擺手,“王姑娘,你和公子爺……”察覺不妥,立刻打住,改口道:“你和慕容公子成親,我樂見其成,替你們高興,沒能喝上你們的喜酒,也無甚緊要,你不必放在心上。”
王語嫣既和慕容複成了親,其實本不該稱呼她為姑娘,該稱呼其慕容夫人才對,但這樣稱呼難免平添陌生,而風波惡習慣叫她王姑娘,便不随世俗大流了。
王語嫣看風波惡像是急于離開,怕他今後回避不見,忙道:“四哥,喜酒可免,但孩子,你可不能不來瞧上一瞧。”
風波惡又驚又喜道:“你有孩子了?”他原本下垂的眉毛頓時往上挑,眼睛瞪大,兩撇鼠胡也随着面部線條展開而朝着斜上方微微移動,向來神色彪悍的臉上也露出驚喜的笑來。
慕容複接過話,微笑道:“是啊,我們有了孩子,已經兩月有餘。”
事實上,慕容複再次見到昔日的摯友、曾經忠心跟随他的部曲,内心同樣百感交集,愧疚使他無法像以前那般自然地面對風波惡。
風波惡臉上的笑又緩緩僵住,若不是早已和慕容複分道揚镳,他此時該是歡欣鼓舞的,或許還會大跳起來,或許還會找人打上一架,慶祝一番,絕不緻這樣的不自然,連發自内心地笑也要有所顧忌。
他收斂了幾分笑,“恭喜恭喜。”
風波惡向來直爽,有什麼說什麼,想什麼做什麼都隐藏不了的,他的别扭,慕容複和王語嫣已經看個明白,慕容複也不想再扭扭捏捏,他直接道:“四哥,對不起,我當日所作所為,實在對你們不起,我錯了。我今日來,便是想誠心跟你道歉。”
風波惡一怔,在他印象中,慕容複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絕不會輕易軟和态度承認自己有錯,即便是當日慕容複殺了包不同受到他們質問時,慕容複也沒有覺得自己有錯,甚至言辭鑿鑿,說自己決心改投大理段氏,後來雖又出言挽留他們,但卻絕口不提殺包不同的錯處。
風波惡回想起來,仍是覺得怒氣上湧,不止是為了慕容複明言要改投大理段氏一事,更因為慕容複出手殺了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包不同,而他還不覺自己有錯。
所以風波惡短暫的怔愣之後,便忍不住大聲道:“慕容公子,你對不起的是同你出生入死多年也毫無怨言、但最後卻被你親手所殺的三哥,這份道歉太遲了,我既然已經和你分道揚镳,再見就是陌路,你一聲四哥,我風波惡怎麼敢當?”
“沒錯。”路中忽然又出現一名中年儒生朗聲附和,他五十上下年紀,眯着一雙眼睛,身穿鐵青色儒生衣巾,腰間挂着一個酒葫蘆,來人正是公冶乾。
公冶乾和風波惡在酒樓吃酒,吃到一半,風波惡便竄了出去,公冶乾等他半晌仍然未歸,又素知他的脾性,便循着小道找來,正好聽見王語嫣和慕容複與風波惡的對話。
對于風波惡所言,他甚以為然,心裡同樣對慕容複當日所作所為不能忘懷。
慕容複和王語嫣齊聲喊道:“公冶二哥。”
公冶乾瞧一眼王語嫣,對她倒無甚芥蒂,隻是她既然和慕容複是一起的,便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微笑着招呼。
他眼睛直視慕容複,臉上無悲無喜,說道:“慕容公子,我們既已絕交,便不必以哥弟稱呼了。”說完便走向風波惡,“四弟,我們走。”
風波惡應聲同他并肩而行,剛走出兩步,又被慕容複叫住,“二哥,四哥,是我做錯了,我不該轉投大理段氏,意圖日後取大理改大燕,更不該打死包三哥,令他遺恨九泉,我不忠不義不孝,三哥說的沒錯。
我當日惱恨三哥直言無忌,在段延慶面前說破我的圖謀,我怕段氏因此對我有所防備,令我複興大燕的圖謀難以成功,所以情急之下對他下了毒手。之後為取得段延慶的信任,我不惜出言得罪你們三位,讓你們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