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将手抄佛經送到賢姑太太面前,沈氏便隔三差五的帶着何子衿過去,與人說起便是,“姑媽佛法精深,為人慈善,且姑媽不嫌我愚鈍,我有不懂的,正好請教姑媽。”
事實上,沈氏對佛事沒半點興趣,賢姑媽是看何子衿順眼,沈氏又是個聰明人,極會讨人喜歡,與這樣的人來往,并無不愉之處。
轉眼便是何老娘的壽辰,何子衿也在她的記憶中第一次見到了姑媽何氏。
何氏的眉眼與何老娘有五分相似,不算什麼美人,論相貌隻是尋常,但,何氏的智商絕對甩何老娘三條街。何氏待沈氏非常親近,對何子衿也好,一見何子衿抱着便不撒手了,笑道,“看這小模樣長的,可真俊。唉,我做夢都想生這麼個閨女,多好,閨女貼心。”又問兒子,“翼兒,妹妹好不好看?”何氏嫁到芙蓉縣馮家,因離得遠,嫁了這五六年,回家的次數寥寥可數。
馮翼不過四歲,雖單名一個翼字,何子衿看着馮表兄圓滾滾的身材,想着這小胖子即使長了翅膀,恐怕也飛不起來。馮翼生得圓滾滾,眉眼不差,隻是有些黑,此時正被何老娘摟懷裡親香着,聽到母親問他話,黑胖小表兄伸長脖子去瞧母親懷裡抱着的小女孩兒,點頭,“好看!”遂散思維想了個恰當比喻,“妹妹像牛乳糖!”這樣白白的,瞧着還軟軟的。
何子衿:你才像牛乳糖,你們一家子都像牛乳糖……
因閨女回娘家,何老娘心情大好,笑呵呵地,“一個丫頭片子,什麼好看難看的,還是奶娃子呢。”
何氏不同意老娘的話,道,“娘,看你說的,丫頭就沒好看難看了?要小時候跟醜八怪似的,長大能好看到哪兒去?你看子衿,這眉眼,多俊俏,不是我贊自家侄女,我也見過不少孩子,像子衿這樣俊俏的,一百個裡頭也沒一個。”
沈氏笑,“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姐姐也太贊她了。”
何氏笑,“本就是實話。”命丫環取出個漆紅的匣子來,與沈氏道,“子衿周歲,我也沒能來。我心裡就喜歡小閨女,如今一見子衿,隻恨不能她是我生的才好。這是我早就讓人打好的,給子衿帶吧。”
沈氏連忙道了謝,何子衿也謝過何氏,沈氏是做舅媽的人,自然也有見面禮給馮翼。何氏又贊何子衿懂事,連沈氏一道誇了一遭,“我聽說為着母親過壽,弟妹早早操持不說,還特意抄了經書供在賢姑媽那邊。弟妹孝順,也教導的子衿懂事。”
沈氏笑,“都是我們該做的。相公常說,母親辛苦這些年不容易。”沈氏素來會說話,知道姐弟感情好,自己不居功,連忙将丈夫拿出來說。
何氏果然笑意更深,道,“賢姑媽等閑人都不見的,這也是弟妹投了賢姑媽的眼緣。”
沈氏笑,“拜佛時都說‘心誠則靈’,我想着,約摸是緣分。就是子衿,我也常帶她去,她雖懵懂,受些薰陶也是好的。”
“唉喲,這可是好,咱們子衿的福氣。”何氏是個明白人,何子衿常去賢姑太太那裡,若能堅持下來,以後名聲就格外好。何氏隻在弟弟何恭與沈氏成親時見過沈氏一面,當時隻覺着是個機靈人,如今看來,沈氏不光是機靈,聰明也是盡有的。婆婆面前亦是禮數周全,再看弟弟身上,從頭到腳的齊整,就是何子衿,也教的有禮貌。這樣的媳婦,哪怕娘家略差一分,也是無妨的。
何氏既喜沈氏,說起話來自然更加投機。
第二天是正日子,親戚朋友的來了大半,沈氏既要忙着招呼客人,又請了個本家嫂子幫着照看廚房,才堪堪周旋開來。倒是陳姑媽也回來給何老娘賀壽,何老娘問小陳氏怎麼沒來,陳姑媽唇角不自禁的往上一翹,又連忙抿了抿唇,撫着腕間翠綠欲滴的翡翠镯子,做出淡定模樣,仿佛很随意的說了一句,“剛說定了人家,不好再到處走動。”
何老娘連忙問定的哪家,陳姑媽道,“州府甯家。”
何老娘不大清楚州府甯家是哪家,何氏卻是個懂眼的,連忙問,“姑媽說的,可是族中出過首輔的甯家?”
陳姑媽極力想低調一下,卻發現自己怎麼都低調不起來,下巴不自覺擡高,唇角浮起,眉開眼笑,“可不是麼,就是那個甯家。本家嫡系排行第六的公子,身上有秀才功名。唉,可圖什麼呢,就圖孩子上進。”
一聽說陳姑媽家閨女小陳表妹定了甯氏嫡支的公子,周圍的人知不知道的都紛紛奉承起陳姑媽來。何氏也跟着諸人說了幾句小陳表妹有福之類的話,又問,“是誰給表妹說的親事,這可真是一門好親。”
陳姑媽笑,“倒不是外人,你姑丈在州府做生意,與你姑丈相熟的一位甯三爺,因是實在交情,他對咱也知根知底,方托媒人定了親事。”
何氏再三道,“表妹好福氣。”先前母親的心思,何氏不是不知。隻是,弟弟一意相中了沈氏。何況,那時隻是兩家長輩有意,親事卻是未定的。後來弟弟與沈氏成親,聽說小陳表妹很是傷心了一場,何氏也歎了幾回氣。如今聽說小陳表妹有了好姻緣,何氏也為小陳表妹高興來着。
何老娘的壽宴,沈氏早半月前就開始預備,何家雖隻是小富之家,起碼雞魚肘肉還吃的起,鮮果茶點也都齊備,請了相熟的親戚族人過來,很是熱鬧了一日。
沈氏早給何氏一家預備了屋子,何氏難得回娘家一趟,讓丈夫帶着兒子住,她自與老娘一屋,也是有些自己的心思。
熱鬧了一整天,何老娘有兒女奉迎,極是開懷,隻是到底有了年紀,晚上便有些倦了。母女兩個靠着涼榻說私房話兒,何氏道,“我在婆家,有時遇着族人過去,時常打聽着家裡。常聽人說弟婦賢良,我沒親眼見,到底不信。如今見了,才算是信了真。”
何老娘将嘴一撇,“你也就看個面兒罷了,知道什麼。”
何氏之所以提起沈氏,就是見老娘對沈氏似是不喜,才出言試探,也是想着勸一勸老娘的意思。聽老娘這樣說,何氏道,“娘你這又是想左了,看個面兒怎麼了,能看個面兒的媳婦便是百裡挑一了。不說别人,就是我在婆家,難不成能将婆婆似娘似的那樣待麼?我在婆婆面前,也就是弟妹這樣了。”
許多話,何老娘是沒法跟兒子說的,卻是想同女兒念叨一二。何老娘道,“你是不知道,仗着那幅狐媚子模樣,把你弟弟迷的暈頭轉向。你弟弟,哼,我就不樂意說他,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隻拿着那狐媚子當心肝寶貝,他眼裡還有誰!”